為應對“財政懸崖”,美國兩黨大選后勢必要重新回到談判桌上做出妥協。然而妥協頗為艱難,因為兩黨的對峙,和其固有選民的對立鴻溝,是緊緊綁定的。 開票當天,卡爾
·羅夫,小布什總統的國師、人稱“選舉奇才”的預測錯得有悖常情。難道羅夫只是為了忽悠選民而在強辯嗎?誤判結果會讓人懷疑他智商低下,這是咨詢專家最最忌諱的。一個政壇老江湖錯得如此離奇,有一個原因或許能來解釋,就是政客們與之互動的,不是整個民意,而是和他臭味相投、利益觀相系的那個選民小集團。 奧巴馬為了連任,過去一年多出席了221次政治籌款集會。而里根在謀求連任的1984年,出席類似的政治獻金會不過4次。假定每次出席平均得耗2.5個小時,則奧巴馬花費了552.5小時,他整年工作量的四分之一,這還沒有計算他和助手在幕后策劃占用的更多時間呢。他哪兒還有時間來謀國策? 更要命的是,只同樂意獻金支持自己的人群交流溝通,只會強化你的固有印象,以為這些子群體的訴求就是整個國家的利益所在。在網絡時代,信息收集和傳播在技術上非常便捷,但人們是否就能全面地把握信息,平衡地詮釋,得到健全的決策?搜索、細分、匹配的信息技術能非常敏銳地捕捉到你的傾向,主動把你所偏愛的信息不斷“喂”給你,讓你的感覺很受用。以至于連羅夫這樣精明練達的老手,也被囚禁在自己信息的“牢籠”里,自迷迷人,失算到可憐的地步。 然而不得不指出,背后還有更深一層的機制原因,不妨從幾十年前約翰遜總統的掌故談起。在著名歷史學者Robert
Caro的大部頭傳記(已完成四卷,有些出了中譯本)里,約翰遜人情練達,以善于促成各類政治交易而聞名。他初出道時是個邊遠小鎮的鄉巴佬,代表得克薩斯州的眾議員。那時剛來華盛頓的新科議員,集中住在聯邦提供的小旅館,而且共用一個淋浴房。約翰遜為了爭取與更多的人結識,每看到有人去沖澡,自己也趕著去,以便逮到和人交談的機會,一天竟用掉了四條肥皂!果不其然,會期到時,他已被眾人推舉,儼然成了個頭頭。約翰遜也能知己知彼,他信息靈通的渠道,主要是結交了議員們經常聚會的酒吧里的一個當紅酒保。那人周旋在議員中間,把他們之間的交談留意在心,然后知會約翰遜。后來那個酒保隨約翰遜一路發達,財運官運亨通,在華盛頓權傾一時,直到官腐太厲害而垮掉。 從這些小故事可以了解,當時國會的議員們生活在一起,跨黨派之間的交流是家常便飯。他們的家庭也都移到了華盛頓周邊,孩子就讀相近的學校,妻子也常常走動,互相參加孩子們的生日慶祝會,大家也一起打牌談笑、觀看球賽,等等。反正是常來常往,即便政見各異。譬如,來自北卡州的老牌共和黨參議員霍爾姆斯,出了名的保守固執,大鷹派一個,他回憶到,因為孫女要加入學校的壘球隊,曾邀請民主黨參議員,觀點極端自由的大鴿派來教孫女打球。所以,同事之間政見南轅北轍,卻能結成通家之誼的,相當尋常。有道是,見面三分情,對于服務國家利益,這樣的良性交誼構成了跨黨派合作的感情基礎。而這一切,如今都不復存在了。 今天,靠著航空客運的發展和多媒體通訊的發達,很多議員根本不需要把家庭挪到首都。他們能星期一飛來華盛頓,星期四晚上就飛回各自的選區。他們沒有時間,也不感到需要來和同事們,特別是跨越黨派的磋商,共議政策法案。他們成了十足的政客,在當選的第二天,就又重新開始拉票在謀求連任了。這種全天候競選活動的指向,就是各自選區那“一畝三分自留地”,不確保能搞定自己選區里足夠多的選票,他們是無法安下心來“干正事”的。而現在傳媒的發達,全天候追蹤報道壓力非常大,每個動作、每個表態都巨細無遺記錄在案,議員們不敢越黨派雷池去表達冒犯本區選民集團利益的任何意見,略有差池,就有翻車之虞,輸給本黨覬覦這個位置的潛在挑戰者。 我在訪問柏林時,曾專程去郊外的波茨坦參觀,對一件事印象格外深刻。當年丘吉爾在波茨坦的談判桌邊,屁股還沒坐熱,倫敦就傳來他落選的消息,新任首相工黨領袖艾德禮接替他來了。臨走時,丘吉爾苦笑著說“英國人終于成熟了。”這個故事正是被金格里奇用來告誡新當選議員們的“慘痛教訓”。 金格里奇1995年是眾議院議長,他一手設計了共和黨的大勝,通吃了兩院。他力促議員們,不要把家搬到華府,而要一刻不放松地緊盯著各家的“自留地”,一有機會就得回到選區去強固選民基礎。這個政客的典型招數,害苦了國家整體的長遠利益,但這能只責怪政客嗎?他們的選民難道不是已成板塊狀分化了嗎? 正所謂“皮之不存,毛將焉附”,下期來考察美國民眾是怎樣分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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