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后會無期》上映后，韓寒輪番接受媒體的采訪，還上了一期《快樂大本營》的節目。九零后的的外甥對我說，郭敬明的那一期節目我可以不看，但是韓寒的這期我一定要看。我有點納悶，他之前對我說過，他中學時候是郭敬明的粉絲，讀了不少他的書，還經常寫作文模仿那些華麗矯揉的句子，現如今自己成了一名語文老師，反而遠離了郭敬明，開始喜歡韓寒。
我帶他去影院看了《后會無期》，他很失望，評價不高，最多三星。他在朋友圈寫了幾點評價，我抄錄如下：電影不應該是各種段子的聚結，且插入生硬；玩各種文字游戲過多；嫖客與妓女是韓寒小說中經常用到的兩個符號，電影中重復使用，過于局限；韓寒平素鄙視心靈雞湯，但在電影中用了大量的雞湯討好觀眾，“從這方面講，我更欣賞白蓮花般的郭敬明”（我看了半天沒明白這個白蓮花是什么意思）；配樂好，歌曲選得好；總之，作為一部電影，敘事完整，但連貫性不足，寫成小說可能更好。
相對于網絡上鋪天蓋地的評論熱議、過度闡釋、各種符號學分析，我更相信一個陪同他們的偶像一起長大的九零后的真實想法。無論是《后會無期》還是《小時代》，如果導演不是韓寒和郭敬明，這兩部電影只會被人痛批一通，然后湮沒無聞。恰恰在于這兩部電影主推的不是電影，而是兩個青春偶像的符號經濟，它們才能夠成為話題新聞，反而成就了熱議和大賣。現如今，電影院凈是這樣的怪現象，好電影沒人看，爛片扎堆不說，就連那些不是電影的也能攛掇成PPT、WORD、EXCEL各種形式撈金。粉絲經濟成就了韓寒和郭敬明的小說，現如今也成就了他們的電影夢想。
我無意于在郭敬明和韓寒之間做比較，所謂“韓寒是中國的幻想，郭敬明是中國的真相”，類似這樣的論斷，貌似政治正確，其實已無多大意義。他們都是中國活生生的真相，一體兩面，多種選項之中的兩種典型代表。郭敬明從暢銷書作家成功轉型為成功商人，現如今又依靠《小時代》系列成為中國的“新銳導演”；韓寒同樣如是，他是暢銷書作家、賽車手、另一個新銳導演。成就他們的是粉絲，支撐他們走到現在的是粉絲強大的消費能力。成功成為了衡量他們的唯一標準。至于在他們身上賦予各種社會責任和價值判斷，不過是我們的一廂情愿。他們的身軀太弱，還承受不了如此大的公共責任。所以他們寧愿選擇逃避責任，郭敬明通過拜金主義，韓寒通過嬉笑怒罵。
《后會無期》上映后，有媒體采訪問他為何要做跨界導演？他的回答各種貧嘴。他說小時候有四個夢想，第一是要當一個科學家，第二是要當一個好的作家，第三是成為一個冠軍車手，第四就是拍電影。他第一個夢想在高中數學不及格以后就破滅了；第二個夢想是17歲的時候開始，后來發現他的的盜版書賣得比正版書多的時候，他知道他夢想成功了；他又去參加職業賽車，十年后獲得了七個年度總冠軍?：“至于導演夢，我小時候看《成長的煩惱》時就有了。我也算是國內第一批追美劇的人，后來有一個夜晚我連續看了《終結者2》、《真實的謊言》、《生死時速》和《侏羅紀公園》四部影片，當時就想，算了我還是不當了！又經過了十幾年，看到了很多的爛片，我又找到了當導演的信心。”
從這次電影的評價來說，有人把《后會無期》定義為公路電影。這個有點夸大其詞，熟悉中國電影的人都知道，中國導演對類型電影缺乏足夠的認知，總覺得他拘泥于類型成就不了大師。但是如果對類型電影沒有足夠的認識，拍出的電影基本都是文藝加小清新的大雜燴，很難成就一個完整的敘事架構。別說韓寒是跨界導演，就連職業導演大都也不會拍類型片，在《后會無期》中客串表演的賈樟柯在《天注定》中嘗試了各種類型，呈現給我們的也是一盤大雜燴。《后會無期》說是一個公路片，是因為它借用了公路電影的一些類型化的元素，比如汽車、開闊的空間、男性的游蕩。但是整體上而言，這部電影松松散散，虎頭蛇尾，根本不像電影的敘事。電影不一定是講好一個故事，但是電影至少讓觀眾記住為什么要講這個故事。這部電影與其說是電影，倒不如說是段子集結，不具備完整敘事的電影不是一個好電影，你不是王家衛，就不要玩這種情緒化的電影講述手法。
開篇的胡生的丟失、結尾江河成為暢銷小說家，都顯得累贅和多余，尤其結尾的自戀性敘事，讓這部電影喪失了在觀影過程中偶爾積攢起來的好感。據說胡生丟失，原來有一個番外篇的設計，全世界都覺得他弱智，就那兩個哥兒們覺得他一切很正常。當他走丟了以后他聽到了廣播中的尋人消息，男，二十四歲，聽著就很激動，剛要打電話過去的時候，結果電臺里面說這個失蹤的人是智障，然后他們就放棄了。如果加上這個部分，這部電影更為完整一些。當然，每部電影都會有結局，尤其是西方的公路片，雖然過程中并無強烈的目的性，但是總是關于主人公的自我發現。但是在《后會無期》中，主人公的自我發現是兄弟分道揚鑣，各自選擇不同的生活。多年后，江河成為了暢銷書作家，他的書拯救了他們的家，他們的孤島，也迎來了愛情。這個結尾與其說是電影的，倒不如說是韓寒的。
這樣說也逃脫不了《后會無期》是大爛片的事實。當然，韓寒的聰明在于，他知道他不是職業導演，他知道他的第一部電影絕不會是頂好的電影，但是他知道只要《后會無期》比《小時代》好，他就已經贏了。說起來確實有點不厚道，盡管韓寒說當導演的夢想小時候就有了，但是只有在郭敬明的《小時代》票房大賣后，他才醒悟過來，這個領域他也可以嘗試，不一定很好，只要比郭敬明好一點就足夠了。盡管沒看過一部《小時代》，但是我也明白《后會無期》也確實只比前者好一點。“這一點”指的是韓寒絕不會觸及各種拜金主義的話題，絕不炫耀自己是成功人士，引發大眾對他的反感和批判。
這里面有一個很尷尬的問題，曾經的韓寒被看作是公知的代表，他利用微博和雜文寫作，嬉笑怒罵，對各種公共話題發言，承擔知識分子的責任。但是自從代筆門之后，韓寒的影響力一落千丈，他意識到他無法靠這種擦邊球的討巧寫作來贏得大眾的歡心，他無法承擔一個精英化的知識分子的責任。當后來很多人對他的言論表示失望時，我反而覺得這是他可以放棄的時刻。換句話說，他從一個公共知識分子的形象逐漸隱退到一個職業賽車手，以及現如今全民討喜的“國民岳父”的形象。政治、知識分子、公民意識，這些宏大的議題逐漸隱退在他的生活中。他放棄了維護和建構自己的公共形象，努力學習郭敬明的“修養”和“沉默”，悶聲發財，專心賽車，閑時做做國民岳父，這就是生活。
我們似乎可以這樣解讀《后會無期》，成功依然是有效的手段。無論你選擇在路上，還是在遠方，你的成功和結果才能讓你在路上的征程富有意義。從這個意義來說，韓寒與郭敬明已經走到了一起。不過，郭敬明的成功是赤裸裸的拜金，而韓寒的成功是通過販賣激情與夢想，通過尋找意義。這也許就是很多人對韓寒的好感大于郭敬明的原因所在。網上流傳很廣的那篇評論《韓寒是中國的幻想，郭敬明是中國的真相》結尾說的很對，對于韓寒來說，他的未來只有兩種選擇。第一，以批判者的姿態繼續前行。第二，走向平庸。這是無法回避的問題，他目前正走在通往第二點的路上。這不僅是韓寒的悲哀，作為意見領袖的韓寒，注定有著無法突破的天花板，當他撞上，就只能折返、下落或者尋找其他迂回的方向。當然，有人認為韓寒走向平凡和平庸是一條回歸之路，卸下光環本身也是一種成功。對于一個被符號化，甚至已經被貼上某種標簽的人，自己將自己打撈到日常生活的領地，本身也算是一種解放，但是這不適于韓寒。當他從公共領域退出，他的影響力就失效了。除非，他如今已完全不再在意所謂的影響力。
韓寒拍電影，利用自己的粉絲和僅有的影響力一搏，至少說明他開始認同這個觀點，他不是不在意自己的影響力，而是他在意利用自己影響力為自己博得更多的未來資本。電影只不過是一個開始，隨后還有更多的代言，更多的廣告，更多的小說改編電影或者電視劇。
韓寒說，這部電影“后會無期”，下一部是科幻電影。
韓寒正在緊跟郭敬明的步伐，韓寒正在蛻變為一個精致的利己主義者。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