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銀行目前處境微妙。原先占銀行利潤大頭的房地產開發貸和政府融資平臺貸都在被清理之列。奔波在放貸一線的銀行信貸員，除了去年年終獎遭遇腰斬外，由于今年頭兩個月業績難以完成，已經出現降薪現象。他們預計今年的收入很可能還不如去年。
“業務從來沒這么難做過。”某股份制銀行信貸員吳沖（化名）在電話里的聲音明顯帶著焦躁。他去年下半年瞅準了上海的一家有土地儲備的開發商，放了3億元開發貸，算是勉強完成信貸任務。而今年要想完成任務可謂難上加難。
房地產開發貸暫停的消息不脛而走。2月26日多家銀行發布內容相似的公告，大意是說近期與房地產相關的信貸政策未做調整。事實究竟怎樣？
“確實沒有停發房地產開發貸，但是今年銀行對開發商的要求提高了——必須是上海本地、資質好的大型房企。”吳沖告訴中國證券報記者。尖銳的矛盾隨之而來——規模大、經營好的開發商給出的貸款利率是7%，甚至還要下浮。但吳沖能給的最低利率是10%至12%。
這類矛盾歷來有之，以往吳沖拉上支行長和房企老板三五個回合談下來，雙方各讓一步，貸款就談成了。但是今年的情況不同：開發商的庫存多，銷售難，優質房企再不敢貿然提高借款利率。
對房地產后市看不清，銀行自然不敢把屬于調控行業的開發貸利率降低。吳沖所在的小銀行想趁大銀行警惕風險時，撿到些好客戶，但這次他們沒敢輕舉妄動，今年以來吳沖沒談成一筆房地產開發貸。他向中國證券報記者抱怨，“開發貸表面上仍在運行，但審批環節通不過與停辦沒啥區別。”
據了解，銀行這樣做的原因有二。首先，銀行流動性吃緊，無錢可放。因為1月的新增貸款創歷史新高（去年12月簽訂的貸款合同所導致），但同時存款大量流失。其次，余額寶把活期儲蓄存款變成同業存款后又回到銀行體系。可能從絕對數字看，余額寶的量不大，但對銀行流動性影響巨大，因為同業存款的流動性很差，而活期儲蓄存款才是銀行的最好“活水”。
杭州率先出現房產降價并非偶然。有人士這樣解釋：余額寶的運營公司總部在杭州，全國各地由活期儲蓄存款轉變而成的“余額寶”都要在這里歸集，這會對杭州當地銀行的流動性造成巨大影響。
難遇好行業
如果拋開房地產業，其他行業就更別提了。
“你不要說我的話聳人聽聞，愿意接受10%以上利率的實體企業，他們的老板差不多都是做好了跑路準備。”當了近十年客戶經理，吳沖非常有經驗，“和你一分一分談價格的企業，是想還錢的；你一說價格，無需多想就爽快答應的，差不多就是沒想過要還你錢的老板。”現在利潤率在10%以上的實體企業并不多。而愿意在這個時候逆勢擴張、能夠承受10%以上利率的企業更是少之又少。
而從去年三季度以來就開始不斷暴露的鋼貿壞賬，已經讓上海乃至全國的銀行沒過好年。吳沖只拿到一半的年終獎。“沒辦法，銀行計提了大筆壞賬準備。我們領導的年終獎都少了。”吳沖說。他今年每個月的基本工資也從8000元左右降到5000多元。如果找不到項目放不了貸款，或者完不成每家企業客戶日均15萬元的存款指標，就沒有獎金。
春節后的第一個月，杭州就出現了幾個樓盤的大幅降價。吳沖心里很不踏實。他知道杭州的房地產庫存很多，銀行的借款利率在15%以上。賣不了房就還不了銀行貸款。上海的情況雖說好些，但他去年放出去的開發貸，樓板價都在3萬元以上，經不起房價的風吹草動。
最讓銀行信貸客戶經理揪心的是，今年鋼貿壞賬的暴露情況可能比去年還嚴重，所以今年銀行降薪似乎難以避免。待遇的降低，加劇了客戶經理在各家銀行之間的流動。今年以來，某總部在南方的股份制銀行的員工流失了約三分之一。
跑路魅影浮現
從去年三季度以后，銀行的金融借款合同糾紛案就多起來。鋼貿壞賬、老板跑路、企業破產，不一而足。
上海一家投資咨詢公司的老板老趙是吳沖的老相識，經常給吳沖及其所在的支行行長聯系業務。老趙以前是一家大型國有銀行信貸科科長。上世紀90年代初就下海自己辦起了貸款中介公司。和許多在灰色地帶游走的貸款中介不同，老趙是財務科班出身，從來不會教唆企業通過財務造假等不法手段取得貸款，而是通過合理規范企業的財務報表來滿足銀行要求。所以，老趙才能在這個行業一干就是近20年，他的客戶基本上都是些頗具規模和有素質的企業，極少出現欠錢不還的情況。
A公司是上海一家有一定知名度的服裝制造企業，在上海最知名的商廈內設有專柜。A公司老板通過老趙從銀行拿到了六七千萬元貸款。可臨近春節，老板突然聯系不上，害得老趙一天到晚和銀行一起跑法院、打官司，年也沒過好。
直到與企業主失去聯系，老趙才了解到A公司背后的故事。
A公司的經營一年多以前就走上下坡路——由于網絡購物的興起，大型商場的銷售額出現大幅滑坡。而A公司的銷售額之所以能讓老趙滿意，得益于A公司每到年終參加商場促銷、返點而突擊產生銷售量。商場促銷時，A公司甚至會自己買自己的商品，得到商場“滿一百送三十”活動的返券，如此循環，企業賺的只是商場的返點。除了這塊業務，A公司的銷售其實很糟糕。
“這就是難點。現在的私營企業主通常都辦了移民，擁有海外資產。我們很難知道他是不是做好了欠錢不還的準備。”老趙說。
去年11月，上海法院網上公布的金融借款合同糾紛案多達260余起，現在這些都成了“敏感信息”，已無法在法院網上查到。
“今年的情況會比去年嚴重。”吳沖說。這次很可能是銀行已經發現開發商中存在類似情況：要么借新還舊，導致財務報表失真；要么老板早已為自己找好退路。所以銀行覺得房地產行業風險加大，必須停一停，重新制定房地產貸款政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