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11月份，人民幣“高燒”不退。
在上個月共計22個交易日中，除了16日和21日，人民幣即期匯價在其余的20個交易日盤中均觸及漲停位置，即期匯率不斷創出歷史新高。這樣的走勢在人民幣歷史上絕無僅有。
有觀點稱，人民幣升值可能有政策引導的短期因素，也有人說，近期走勢主要是投機因素造成，這可能也是做空人民幣的前兆。更多的觀點認為，人民幣匯率呈雙向波動，而這也受到不少交易人士的歡迎。
究竟人民幣為何連續漲停，漲停背后又有何深意？為了解答這個難題，《第一財經日報》邀請中國外匯投資研究院院長譚雅玲、渣打（中國）金融市場部外匯交易主管傅慶、交通銀行研究員鄂永健共同探討“漲停的人民幣”。
第一財經日報：今年4月日間交易浮動范圍擴大至1%以來，人民幣匯率雙向波動的趨向進一步加深。不過，11月份人民幣即期匯價走勢似乎又重回單邊升值的老路，當月創出了20個交易日的漲停，這背后的原因是什么？
鄂永健：其實10月以來中間價也是在不斷走低的，即人民幣對美元升值。在即期市場上，主要因為市場對人民幣需求太旺盛，有大量美元賣盤，所以才出現了漲停。
傅慶：從這次的連續漲停事件展望未來發展，有一點不可忽視，即我們的市場成熟度尚且不夠，主要表現在可供選擇的套期保值產品單一，市場參與主體較少而且同質化，市場缺乏一定的投機力量作為潤滑劑。這就造成了目前市場容易形成羊群效應，而且流動性較差。根據我們觀察到的現象，近期人民幣匯率的持續漲停主要是因為市場的多次漲停板引起了一些企業的恐慌性買盤，從而形成惡性循環。這其中就有不少企業幾個月前聽信人民幣要貶值到6.5、6.6的謠言導致該結匯時不結匯而一直拖到現在。
譚雅玲：人民幣中間價的確定是以誰為主？央行改革后的職責并非是唯一定價者，做市商的參與以及海外市場報價有很大的作用與影響，價值情緒化和投機性必然加大人民幣升值與人民幣貶值。尤其是近期的短期升值和前期將近6年的單邊升值截然不同。我認為近期是投機性更大，做空人民幣的前兆更突出。
日間交易浮動區間擴大與否取決于我們的控制力。但是我們不僅要關注擴大浮動區間的問題，更為緊迫的是建立外匯市場，真正意義上的外匯市場，釋放自己的壓力，對沖國際市場的極端化炒作。中國擁有全世界最多的外匯儲備，但是中國是世界上并未開放的外匯市場。
日報：如何評價目前中國的有管理的浮動匯率制度？完全放開浮動的風險有多大？是否可控？
譚雅玲：中國有管理的浮動匯率制目前依然在完善之中，參考一籃子匯率制度的改革至今并未到位。我們當今不能簡單討論放開，而是需要健全自己的制度和原則，增強對風險控制力的水平和能力。
每個國家的實際狀況不一樣，但我們面臨的共同環境是美元霸權地位的回歸與穩固，我們討論自己的貨幣發展出路是強勢美元之下的發展生存與壯大問題。俄羅斯明白其中的道理，順其自然改變對歐元的傾斜，回歸美元為主的儲備結構。印度、巴西也是如此。美元霸權短期不可抗拒、中期難以抗拒。
鄂永健：有管理的浮動制度應是比較適合我國經濟發展狀況的。目前完全放開浮動尚不合適，企業的匯率風險管理能力尚不強，需要時間去適應，相關匯率風險的管理工具也不夠全面。
傅慶：過去大半年來央行對市場的干預明顯減少了，即使在人民幣貶值預期較強的6、7月份也是如此。現在央行應該還是延續這個思路，盡量讓市場自己來調整供求關系。從央行最近公布的資產負債表中可以看出，10月份央行的外匯占款只增加了10億元人民幣，表明央行在10月份幾乎沒有干預市場。
需要注意的是，央行容忍人民幣漲停，并不意味著它容忍人民幣持續單邊升值；央行減少干預，并不等于完全不干預。我們看到，即使天天觸及漲停，但從11月以來人民幣總體升值幅度已經明顯趨緩，11月至今才升值100點左右。因此貨幣當局不愿意看到人民幣形成單邊升值趨勢的態度非常明顯。
日報：有觀點認為，央行推進的是循序漸進的升值，幾年來保持了人民幣的基本穩定。這種穩定在未來是否仍會持續？聯系到資本賬戶開放的問題，有人認為依然要保持有管理的浮動匯率制度。我們目前的匯率制度與資本賬戶開放之間的關系如何？為了進一步的金融改革，它們的關系還有哪些細節應該理順？
譚雅玲：我并不認同對人民幣單邊升值的完全肯定。人民幣升值有利有弊，利大于弊，這句話是對的，但是我們嚴重忽略升值的弊端和打擊。央行推進的是循序漸進的匯率改革和建設，并不是以人民幣升值為代表。人民幣的基本穩定不是事實，匯率的穩定性不存在。無論匯率還是價格都是波動的，沒有固定不變的，波動有時大有時小，不會穩定。而我們對市場基本概念和規律的認識有盲區和問題。所以我們的改革要尊重經驗和規律。
傅慶：回首幾個月前當市場情緒惡化時人民幣也曾觸及過跌停板，當市場情緒慢慢改善不知不覺中人民幣從6.4附近在短短3個多月已經升了將近3%，這段升幅已經大大超過了過去市場單邊升值時的幅度。我們的判斷是，貨幣當局在設定容忍度時定會參考這段歷史。既然央行希望市場自己來調整供求關系，同時又不想大規模干預，應該是有一定依據和底氣的。
鄂永健：我同意蒙代爾三元悖論。在放開資本賬戶、資本自由流動的情況下，若要保持貨幣政策獨立性，就要實行浮動匯率制度。因此，匯率形成機制改革和資本賬戶開放同步、協調推進是必要的。
日報：為何近期數據顯示企業結售匯順差遠遠低于貿易順差？對于人民幣資本項目可兌換而言，這又意味著什么？
傅慶：對于市場非常看重的貿易順差問題，我們認為還需要更深層次地分析其到底是不是造成現在這個局面的主要原因。根據外管局日前公布的10月份銀行代客結售匯數據，企業貨物貿易項下的即期結售匯順差為117億美元，遠遠低于我國同期320億貿易順差數據，這跟以前企業貨物貿易結匯量遠遠大于貿易順差的情況不可同日而語，而且這還不包括一些進口商利用CNH購匯的數據；遠期簽約是凈售匯，這說明企業總體上對將來人民幣升值的預期不強烈；加之企業代客涉外收付款逆差53億美元，更說明至少現在中國沒有熱錢流入的問題。當前企業結匯壓力并不大，連續漲停板主要還是市場情緒加上市場機制不完善導致的。當然，如果這種局面得不到改變的話，不排除這種市場情緒會改變未來的外匯供求關系。
鄂永健：人民幣資本項目可自由兌換是否會帶來一次大幅升值主要看當時的人民幣匯率水平，與資本項目可自由兌換本身關系并不大。從目前人民幣匯率已經比較接近均衡水平來看，出現一次性大幅升值的可能性不大。人民幣資本項目可兌換是一個長期過程。目前我國立即實施資本項目下完全可自由兌換的條件顯然還不成熟。正如前面所說，為避免影響貨幣政策獨立性，推進人民幣資本項目下可自由兌換需要人民幣匯率增強彈性。
譚雅玲：目前人民幣自由兌換的時機不宜，尤其是經濟的不確定和經濟結構的低效率狀態不適宜貨幣的自由兌換，尤其是我們的金融體制與市場并未準備好，與匯率有關的技術和策略準備不足，自由兌換的風險巨大。要降低人民幣單邊升值的弊端，貨幣升值殺傷競爭力、貨幣貶值促進競爭力的基本常識需要警醒。人民幣自由兌換需要水到渠成、順其自然、循序漸漸、有效推進，而不要理想化。到時，人民幣匯率制度是關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