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一年間，在國家推動文化產業發展的背景下，文化藝術品(產權)交易所在各地涌現，其獨特的份額化、產權化交易模式，給藝術品乃至金融市場都帶來了新的投資視角和投資理念。但與此同時，各地文交所在發展過程中，均面臨法規不完善、規則難統一等問題，一些現象引發了市場的質疑。接受采訪的專家普遍表示，文交所對中國文化市場的發展是一個有意義的嘗試，應從鼓勵創新的角度加強規范和引導。
可能對藝術品市場帶來積極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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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華社發 |
在各地文交所中，多是對藝術品所有權進行等額拆分，投資者購買份額后，從藝術品市值上漲中獲取收益，或因下跌發生損失。這種交易模式一般被市場稱為份額化交易。一些專家表示，作為文化金融領域的創新之舉，份額化交易對降低藝術品投資門檻、挖掘藝術品社會價值、重塑市場定價機制等領域，將產生積極的作用。
份額化交易模式是我國首創，在國際市場也難尋先例。問世以來，市場各方一直對該模式的合理性、可行性以及社會影響等，產生了較大的爭議。但不少文化、金融和法律界的專業人士接受采訪時表示，在我國現階段的經濟環境下，藝術品份額化交易具備探索的價值。
是不是對藝術品的“肢解”？
份額化交易上市之初，投資者最大的疑慮就是一件完整的藝術品能否進行拆分并交易。
坤德律師事務所主任律師張悅認為，《物權法》規定動產可以共同共有和按份共有。按份共有的“份額數”是沒有限制的；所有權包括處置權，而轉讓是典型的處置形式，因此藝術品份額化交易是符合法律的。此外，動輒上千萬的藝術品讓人望而卻步。份額化交易可以讓多人共有藝術品，并分享升值的收益。
是不是單純的虛擬炒作？
有觀點認為，份額化交易的實質與標的物是否為藝術品無關，對豐富人民群眾精神文化生活無實際作用。
中央財經大學文化創意研究院執行院長魏鵬舉說，拍賣市場離普通人比較遠，份額化交易能夠調動公眾參與藝術品投資的興趣，對藝術的大眾化、普及化起到積極的作用。
中國藝術品市場研究院副院長西沐認為，藝術品與一般物品不同，一般物品越利用價值越低，而藝術品具備物理、藝術、歷史、文化以及市場等五方面的價值，藝術品越是被利用，價值越是被充分發現。在大眾參與藝術品投資的過程中，也是對藝術品的價值發現和價值傳播。
價格上漲是否合理？
在文交所上市交易的藝術品中，價格上漲的現象普遍出現，這經常引發市場的質疑。北京國際信托有限公司一位人士指出，資本市場中有“流動性溢價”的規律，即高流動性造成高價格。文交所的投資者眾多，藝術品流動性得到極大增強，價格上漲是必然的。
魏鵬舉說，藝術品價值也取決于社會認可價值，文交所對掛牌的藝術品起到了推廣作用，社會認知度高了，藝術品價格也會相應提高。
追捧與無序并存發展份額化交易仍面臨制約
份額化交易推行初期，交易所和投資人曾擔心交易模式不被市場認可，希望通過各種方式活躍市場。但出乎意料的是，上市藝術品從一開始就受到熱烈追捧，特別是在上市產品數量有限、交易規則不完善的背景下，這種追捧很快演變成一種市場炒作，進而出現價格暴漲、規則無序的現象。
藝術市場研究中心研究員馬學東認為，份額化交易可以帶動藝術品價格上漲，但藝術品的價值提升是一個長期過程，如果短時間內出現十幾倍的上漲，說明這個市場還存在很多問題。
面對價格的波動，各地交易所接連出臺補救措施，對交易制度做出修改：如，調整非上市首日藝術品日價格漲跌幅限制，調整開戶條件，調整藝術品退市規則等等。一系列市場現象表明，份額化交易正處于起步、探索階段，未來發展仍面臨多重制約。
接受采訪的律師普遍表示，藝術品份額化交易是新生事物，現有法律也找不到禁止條款，但過去一年中，關于文交所和份額化交易合法性問題，一直是市場爭論的焦點。
北京大學歷史文化資源研究所副所長、國家文化軟實力——文化藝術品交易所重點課題組首席專家雷原日前在接受記者采訪時表示，文化藝術品交易所的創立是將文化與金融相結合的一項制度創新，是迄今為止全世界范圍內的一項文化產業創新，沒有現成的模式可尋。也正因此，文化藝術品份額化不在法律禁區，沒有法律上的障礙，是屬于法律沒有涉及的領域。
雷原說，就目前而言，《證券法》的適用范圍是股票、公司債券和國務院依法認定的其它證券的發行和交易，和政府債券、證券投資基金份額。股票的標的物是企業，而藝術品份額化的標的物是文化藝術品，從法律上言，文化藝術品份額化是一種類似藝術品股票的東西，但并不是《證券法》中的股票，至多是一種證券化的東西，證券化不等于證券。
此外，藝術品市場的交易環境不完善，也讓各地文交所面臨發展困境。在我國藝術品交易市場發展不健全的環境下，傳統畫廊、拍賣領域均存在投機、炒作現象，“假拍”、“拍托兒”等甚至成為一些業內人士的潛規則。著名畫家楊飛云告訴記者，有些藝術家影響很大，作品具有很高的歷史價值，但拿到拍賣行上可能就不如剛畢業學生。“文交所現在是一個公共交易平臺，份額化交易一下子展示在公眾面前，市場弊端暴露的更加清晰。”西沐認為。
接受采訪的學者提出，由于缺乏統一監管和政策指引，各地文交所的股權構成、平臺建設以及交易過程等，目前均處在自發探索階段。因此，藝術品份額化交易面臨的問題，不少是探索中的問題，需要從國家層面統一規范，“份額化交易現階段發展的不好，不代表整個行業沒有發展前景”，與其將它“一棍子打死”，不如在防范風險的前提下抓緊完善。
產權化交易模式合法合規但活力不足
上海文交所是一個綜合性的文化產權交易平臺，文化藝術品的產權交易只是其業務之一。交易所于2010年12月12日推出“藝術品組合產權1號--黃鋼藝術品”，正式開展藝術品的產權交易業務。與飽受爭議的藝術品份額化交易不同，以上海文化產權交易所為代表的產權化交易模式目前運行平穩。該模式類似傳統的產權交易，符合法律規范。但由于交易成本偏高、政策走勢尚不明朗等原因，市場處于觀望狀態，交易不夠活躍。
“我們不進行連續交易，不面向公眾。交易是買方和賣方兩個人的事情，交易所只是證明一下，進行見證。”交易所相關負責人告訴記者。
按照上海文交所現有規則，藝術品組合產權的所有投資人必須是上海文交所下設藝術品投資者俱樂部會員，交易只在會員之間進行，而藝術品的交易統籌則由第三方的管理人負責。而在交易形式上，與股票市場連續集合競價不同，藝術品組合產權產品的交易可以協議成交，還可以競價(兩人以上的話)，多人也可以集合競價，還可以拍賣成交。
藝術品產權化交易對交割期限也有明確規定，到期后管理人必須召集投資人對藝術品進行處置。據“藝術品產權1號-黃鋼藝術品”管理人、上海香地雅道藝術品中心負責人鄧亞鳴介紹，“黃鋼藝術品的交割期限是五年，我們與畫家也簽訂了5年的合同。”據介紹，“藝術品產權1號-黃鋼藝術品”的19位投資者均為高端客戶，全部來自金融、房地產等領域的企業高管。
上海文交所的第一個藝術品組合產權上市以來，一直保持平穩運行，沒有出現大幅度的價格波動。按拍賣市場價格計算，目前該組合產權產品已經增值了40%。“投資人手里的錢進入到了文化領域，藝術家拿到了錢，改善了繪畫條件，專心致志繪畫，反過來促進了藝術作品的創作。”交易所相關負責人表示。
上海文交所“藝術品產權1號-黃鋼藝術品”的畫家黃鋼接受采訪時確認了上述說法，“當代藝術跟傳統藝術不一樣，裝置、建工作室、助手、場地租金、參加展覽都需要很多費用。畫家靠畫生存，有很大的不確定性。現在這種交易形式，除了賣一部分作品之外，還可以報銷工作室費用、場地、房租，比較安定一點，可以全身心投入創作。”
記者了解到，目前黃鋼1號交易市場太平穩，已經發生的交易不到100單，一共成交了3400萬左右。業內人士認為，交易不活躍主要有三個原因，一是政策尚不明確，市場處于觀望狀態；二是投資人大都是長線投資者，短線投機現象較少；三是由于文交所為規避風險設計的交易規則過于繁瑣，交易成本較高；四是網絡化交易平臺尚未開通。
各地文交所加速涌現 亟待統一規范
近半年時間內，除了較早設立文交所的上海、深圳和天津外，鄭州、湖南、成都等地紛紛效仿，文交所遍地開花。但在實際運作中，各地文交所卻法規不完善、監管不統一等問題面臨發展阻礙。專家表示，匆匆上馬的文交所不僅造成資源的分散，在風險防范領域也讓人擔憂。
2009年，國內首個綜合性文化產權交易平臺--上海文化產權交易所揭牌；9月17日，天津文化藝術品交易所掛牌；11月16日，深圳文化產權交易所掛牌。三家較早成立的文交所之后，各地紛紛效仿，類似交易機構不斷涌現。據記者不完全統計，截至目前，全國有20多家文交所現身文化市場。一些交易所匆匆上馬，但交易產品明顯不足。已經掛牌運營的18家文交所中，部分文交所上市文化產品不足10件。
各地的文交所，在名稱上并不統一，大致可分為文化產權交易所和文化藝術品交易所。一般來說，文化產權交易所提供的服務包括影視作品版權交易、文化項目投融資以及藝術品投資等；而文化藝術品交易所大多定位于藝術品的份額化交易，旨在成為打通藝術品與投資市場的創新工具。
西沐說，不少地方已將文交所作為一個形象工程項目來對待，是一種與其它地方攀比的沖動，并未能有效地認識與定位文交所的發展。還有學者指出，交易所是高端業態和要素流通市場，各地成立交易所實際上是讓資源在本地固化，違背了交易所統一標準、快速流通、降低成本的邏輯，既不利于要素的流通，又形不成交易量，更難制定統一的標準。從人才角度看，文交所是新生事物，人才嚴重不足，再分散到各地文交所，不利于交易所的規范運營。
接受采訪的專家學者普遍表示，全國應形成以區域化中心為主體、地方特色為補充的文交所體系。目前，上海、深圳、天津等成立文交所較早的地區，已經在文交所的發展道路上進行了深入探索，并形成了一定的經驗，未來可形成區域化的藝術品交易中心；而探索時間較短、或是條件不具備的地區，可以嘗試作為區域中心的下游和分支機構，或者只提供優質資產包。
當代著名畫家楊飛云認為，藝術家的工作是創造出優秀的作品，而經紀人則是將畫作向世人展示推介，進行宣傳和商業化運作，兩者各有分工。文交所的責任應以分工制度化為前提，實現藝術品的真正價值。一些專家還建議，應建立藝術市場的良性機制，盡量減少市場對藝術的負面效應，促進藝術品的市場價值與藝術價值相匹配。同時，鼓勵藝術品長線投資。
探尋文交所的天津模式
為了讓更多的人群關注文化、參與文化投資，天津文化藝術品交易所去年底正式啟動藝術品份額化交易。具體來說，如果一件藝術品的價格為1000萬元，將它分成1000萬份份額，每份發行價格為1元左右。投資者通過二級市場買賣藝術品份額。這一做法實現了文化藝術品市場與資本市場的有機結合。
一些專家表示，在我國經濟發展過程中，以天津文交所為代表的藝術品份額化交易，可以發揮以下兩方面的作用：
一是推進社會文化事業發展。由于缺乏流通機制，我國幾千年留下的寶貴文化遺產大多藏于博物館或個體收藏者，遠離社會公眾。藝術品份額化可以促進文化產業與金融產業的共同發展，以投資帶動文化，使更廣泛的人群關注文化、參與文化。使優秀文化在人們的日常投資中得以傳播與發揚。
二是增加投資渠道實現資金“蓄水池”功能。流動性過剩是當前我國宏觀經濟平穩運行面臨的主要挑戰，國內有限的投資渠道與龐大的投資群體形成了巨大反差。藝術品份額化交易一旦發展起來，市場對社會閑散資金的吸納作用增強，可以緩解資金集中流向房地產、農產品等民生領域。
“過去四年間，交易所從未停止對交易制度的探索與完善。”天津文交所總經理柳紅衛告訴記者，2007年，天津文化藝術品交易所籌備組正式成立，份額化交易的設想雛形初具；2008年，天津市人民政府向國務院遞交《天津濱海新區綜合配套改革試驗總體方案》并于同年獲批；2009年，天津文交所被列入天津市金融創新改革20項重點工程，并被設為濱海新區“先行先試”的重點工作，主要監管單位是天津市人民政府金融服務辦公室。
“但在啟動初期，參與交易的資金量如此之大，是我們始料未及的。大量入場資金與僅有的兩件交易品種形成巨大反差。如果交易所當初準備了大量、充足的產品，并且種類、樣式、價值能夠多樣化，市場可能就不會出現‘爆炒’的現象。”柳紅衛說。
面對初創期的市場波動和交易品種普漲行情，天津文交所廣泛征求意見和建議，充分考慮交易各個環節可能存在的風險，用三個月時間對交易規則不斷補充和完善。從市場后續表現看，藝術品價格平穩，投資者理性增強。
在藝術品上市前，藝術、法律、市場等領域的專家組成上市審核委員會，對藝術品的權屬、鑒定評估報告、發行價格等進行審核；在藝術品交易階段，交易首日漲跌幅由原來的80%降為20%，交易資金實行封閉式管理，保障投資人資金安全；在藝術品退市階段，為了防止惡意炒作、“擊鼓傳花”等現象的出現，天津文交所為不同藝術品設定期滿交割時間，最短的為5年，期滿后，上市交易的藝術品將通過拍賣等的方式強行退市。
一些學者在采訪中指出，天津文交所是一個創新的交易形式，也是一種新的投資通道，長期來看，對文化市場的繁榮和金融市場的創新均能起到推動作用。但新生事物發展初期難免會遇到各種困難，要用呵護的態度去扶持完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