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美中圍繞人民幣匯率的大博弈，既是美國霸權邏輯的延伸，也是美國運用力量工具“修理”競爭對手的嫻熟招數。某種意義上亦折射出在既有金融與產業分工格局下，中國依然處于的弱勢分工地位；中國最多可以容忍出口企業花五至十年時間來改變現有的OEM格局；中國同樣需要鍛造自己的力量工具來反制“中心貨幣”國對人民幣匯率主權的挑釁。
表面看來，美國暫時叫停人民幣匯率之爭，使得中國緊繃的神經舒緩了不少。但是誰都知道，這是在某些方面有求于中國的美國釋放的一個戰術信號。筆者并不反對有人按照老辣的白宮國家經濟委員會主任勞倫斯·薩默斯的話來理解美國推遲公布匯率政策報告的用意。但是薩默斯的一句“推遲公布互利政策報告的決定是正確的”，其實已經蘊含著太多的利益考慮了。
美國為何總拿別國匯率說事？
在匯率問題上，吃過明虧暗虧的國家顯然不止中國，且不說美國在25年前使用的“陽謀”使得日本至今仍后悔不已。就是曾經不可一世的英鎊以及承載歐洲貨幣復興希望的歐元，都有過被美國反復修理的痛苦經歷。而美國近年來一再拿人民幣匯率說事，既是美國霸權邏輯的延伸，也是美國運用力量工具“修理”競爭對手的嫻熟招數。因為在今天的美國看來，中國經濟在規模上和影響力上的急速擴大正在超出美國控制的范圍。假如不能打斷或者干擾中國經濟發展步伐，放眼世界，將來最有可能挑戰美元地位的恐怕非人民幣莫屬了。而美國一般在發動匯率戰之前都會找到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例如，美國除了將對中貿易逆差歸咎于人民幣匯率低估外，還拋出了一個所謂的“全球經濟失衡論”。其最新的解釋就是美國的貿易赤字或曰國際收支赤字根因在于中國操縱了人民幣匯率從而導致對美不公平貿易。其實，地球上的經濟學家都知道，當前的全球經濟失衡，只不過是對金本位期英鎊作為國際本位貨幣時國際經濟出現的不平衡，和布雷頓森林體系后兩次國際經濟不平衡的重演。根源就是用一個國家的主權貨幣作為國際貨幣面臨的“特里芬難題”以及由此決定的解決國際經濟n-1問題（即在由n個國家組成的固定匯率區中，理論上可有一個貨幣自由決定其貨幣對內和對外價值，如何分配和使用這個自由度）采用的“不對稱”辦法。與中國對美貿易順差沒有根本的必然聯系。但是美國從來不會計算或者不會公布中國物美價廉的出口商品之于美國消費者的福利效應，而是在經濟不好的時候往往出于政經利益考慮拿人民幣匯率當替罪羊。
國際分工弱勢格局何時改變？
美中圍繞人民幣匯率的大博弈，某種意義上亦折射出在既有金融與產業分工格局下，中國依然處于的弱勢分工地位。眾所周知，在當今的國際金融分工格局中，美國處于當仁不讓的頂層地位。多年來，美聯儲作為事實上的全球中央銀行，不僅通過發行美元每年獲得大約250億美元的鑄幣稅收益，更可以通過定期不定期調整美元利率來向別國輻射經濟調整的成本乃至轉嫁國內經濟與金融危機。反觀中國，既沒有反映經濟實力成長的世界級貨幣，又缺乏可以影響美國貨幣政策的力量工具。中國持有的外匯儲備，既不能在國際大宗商品市場上掃貨，又難以并購優質的美國企業。只能用來購買美國國債和其他美元債券，收獲的只是不到4%的年利息。還要背負全球經濟失衡責任者的惡名。
另一方面，在美中貿易結構中，中國表面看來是最大獲益方，實際上卻是不折不扣的打工者。改革開放以來，基于勞動力成本以及資源稟賦形成的外需主導型的經濟增長模式，是中國在特定歷史時期的發展路徑安排，也為緩解就業壓力做出了巨大貢獻。但站在全球價值鏈的角度來看，中國對美貿易獲得的實際收益并不多。摩托羅拉、IBM、英特爾、寶潔、可口可樂等在華美國跨國公司才是最大獲利者。以制造業為例，中國制造業在國際分工中的獲益程度主要取決于國內制造業的國際競爭力，以及本土企業在產業增值分配中所占的比例。然而近年來，盡管中國制造業的國際競爭力有了較大提高，但制造業中有競爭力的產品基本上集中于低附加值產品領域，絕大多數行業在國際分工中仍然處于產業鏈的中低端環節。中國企業由于缺少核心技術和核心產品，嚴重依賴國外的技術創新，盈利水平受到限制和擠壓；在華美國跨國公司通過產品鏈條內的垂直分工，在中國投資生產低附加值零件和整機裝配，同時進口凝聚技術精華的高附加值部件，并拿走了大部分利潤。如今，美國緊抓人民幣匯率問題不放，就是看到中國出口企業在全球產業鏈的OEM格局下對匯率穩定高度依賴的弱點，來敲打中國經濟的敏感神經。因此，中國必須下定決心升級制造業，力爭用五至十年時間來改變出口企業的OEM格局，否則將更難擺脫在分工和貿易領域受制于人的局面。
維護匯率主權關鍵要靠什么？
美國主動挑起的人民幣匯率之爭，是處于不同發展階段與分工地位的兩大經濟體，各自維護在全球價值鏈核心利益過程中的戰略性碰撞。現階段，中國也許只能在既有格局框架下與美國展開非對稱性博弈。但長期來看，中國必須鍛造自己的力量工具來反制“中心貨幣”國對人民幣匯率主權的挑釁。筆者認為，中國除了積極穩步推進人民幣國際化之外，還要設法突破美國在金融領域構筑的壁壘，力爭在高端產業實現跨越式發展。另一方面，在經濟發展過程中要樹立強國自信，讓全世界明白：不僅中美兩國，甚至全世界其實都經不起一場大規模的貿易或金融戰。至于摸清美國的底牌，做好因應美國挑起各種爭端的各種預案，更是中國的必修課。假如中國在美國是“最大匯率操縱國”的議題上能夠做足功課，或許也能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作者系上海外國語大學東方管理研究中心副主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