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世界的科學從何而來?在許多版本的科學史讀本中,科學自古希臘發源,中世紀末期突破教會束縛而再度繁榮,到了近現代,則先后迎來了幾次科技革命,并實現了科學與技術的分隔。這些科學史讀本不會否認古希臘、近代歐洲之外,仍然存在科學發明和科學傳統,卻只認為那只是不值一提的細枝末節。而在經濟學家的講述中,近現代歐洲和后來的美國、日本,因為建立了市場體制,因而才能長期促成科技創新,才能稱為科學的圣地。
以上流行說法都是錯的。科學傳統在古代的埃及和美索不達米亞之間的古代近東地區發源,而在同期或稍早、稍晚的古代中國、古代印度等擁有一定規模的古代文明,同樣萌芽發展。近東地區這一支的確是在古希臘發揚光大的,但在古希臘和古羅馬文明衰退后,在長達近十個世紀的時間里,是伊斯蘭世界保留并進一步發展了近東地區、古希臘的科學傳統。也正因為中世紀時期的伊斯蘭文明的開放性,中世紀的拉丁基督教世界才可能隔代承接古希臘的光榮。
一提到中世紀的歐洲,很多人就會聯想到教會對科學家的迫害,想起布魯諾和伽利略。鮮為人知的是,就在中世紀乃至現代,教會力量還曾長期資助科學的發展,以及科技成果的普及傳播。明清時期的中國,就先后迎來過來自歐洲的大批傳教士,后者事實上起到了推動中西文化和科學交流的歷史性作用。至于日本,這個島國追求精益化的工匠傳統,同樣來源于傳教士。
除此之外,在近代晚期和現代前期,淪為歐洲大國殖民領地的非洲,當地人曾長期成為歐洲科學家研究的素材,基于這樣的研究,才涌現出后來的人類學等學科。但非洲人并非僅僅是消極的科學研究對象,他們也是科學知識的創造者。
曾著有《科學革命》、《啟蒙時代的科學》等廣受歡迎的科學史普及作品的美國歷史學家威廉·伯恩斯,在《知識與權力:科學的世界之旅》一書中,從世界史的角度考察了科學傳播發展的歷程,對以往的科學史所忽略的伊斯蘭世界、羅馬教會、非洲人在這一歷程中所扮演的角色給予了還原,更完整的描繪了科學史面貌。
書的第一章介紹了伊斯蘭世界的古典科學。古希臘衰落的幾個世紀后,伊斯蘭文明主導了地中海區域,基于闡釋和研究宗教教義的需要,占星學(天文學)得以繼續快速發展,伊斯蘭天文學家還發現了托勒密天文學的錯誤。而當時,醫學、建筑、航海學、農業灌溉學、工程學等科學學科也獲得了快速發展。這些學科的成果后來被陸續翻譯為拉丁文,文藝復興才得以驅動。書作者威廉·伯恩斯認為,伊斯蘭世界的科學在中世紀晚期之后開始落后于歐洲,是因為歐洲開始出現了大學,盡管前期的大學都由教會設立,但仍然可以較好的聚集學者,促成多學科的交融。
接下來的第二章,則回顧了羅馬教會下屬的耶穌會1540-1730年間在東方和美洲傳播科學的過程。耶穌會最希望的當然是擴大傳教,但要讓傳教士平安到達全球各地,就必須了解天文學,懂得航海和制圖,而為了向傳教對象彰顯歐洲文明的優越性,還需要展示物理學、化學。中國明清兩代,皇室都曾聘用耶穌會的傳教士擔任天文學家和地圖繪制師。
美洲大陸被作為新大陸“發現”后,探險家忙著擴張,而傳教士則不經意間促成了植物學的發育發展。歐洲人從美洲帶回了數千種新植物,許多被應用為藥物、食物和新型材料。
彼得大帝之前的俄國,幾乎沒有科學文獻和機構,封閉性遠超同期的其他主要人類文明。彼得大帝為俄國帶來了近代化、西方化和科學,不惜以豐厚薪酬吸引歐洲各國的頂尖科學家到俄國從事教學和科研工作。俄國發起的這項人才競爭,也進一步促成了科學家在歐洲大陸的地位獲得提升。
非洲的全面殖民化,是在19世紀晚期,這個時期是科學迅猛發展的時期,也是進化論被錯誤應用到社會領域的時期。驕傲的歐洲科學家在非洲從容開展各種研究調查,發展出一大批新興科學學科,比如所謂的熱帶醫學、民族精神病學。這一時期,歐洲人在非洲率先實踐后來飽受詬病的優生學。二戰后,非洲大陸先后建立了許多獨立國家,盡管這些國家沒有徹底改變積貧積弱的地位,但本土的科學家已經開始在學界展露光芒,包括歐洲和美國,而今也向非洲大陸敞開了接收技術移民的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