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喬治·沃克·布什(也就是人們通常說的小布什)的抉擇時刻，恐怕多數人會想到，這個美國第43任總統在2003年為什么會冒天下之大不韙，頂著大半個世界的反對，發動伊拉克戰爭，推翻薩達姆政權，攪動了中東，也攪動了整個世界。
但在布什自己看來，這只是他到目前為止的眾多抉擇中的一個，而且似乎還不是最重要的。2010年11月，布什出版了自傳《抉擇時刻》，對有生以來的一些重要決定進行梳理。布什自稱為寫這本自書花了很多心思，會見了十幾位歷史學家，在他們的推薦下閱讀了尤利塞斯·格蘭特總統的自傳，學習這位美國南北戰爭時期北方聯軍司令高超的寫作手法。最后，布什以十四個重要事件為主題，敘述了自己的重要抉擇時刻，寫就了十四章的《抉擇時刻》。
“他和我信仰同一個上帝”
被布什列在第一位的抉擇時刻，不是恐怖分子劫機撞擊世貿大廈和五角大樓后，如何盡快評估安全形勢，也不是如何想辦法說服其他大國領導同意他進兵伊拉克，而是他在四十歲那一年，如何“戒除酒癮”。
這倒是比較到位地體現了布什的個性。因為2000年的選舉之爭、伊拉克戰爭和保守派立場，美國的自由派以及全世界討厭布什的人喜歡傳播有關布什智商的笑話，比如他吃個甜餅圈居然被噎昏、身為總統還喜歡玩積木等等。在這些人看來，智商就是小布什的硬傷。然而，對于美國眾多支持布什的選民來說，他則是一個敢說敢當、有情有義有信仰的真情漢子。
不少美國人喜歡這樣的牛仔。2004年我去美國采訪布什對克里的總統選舉時，就不斷聽到布什如何“親民”的故事。德克薩斯州奧斯汀的一個報紙編輯說，布什曾在一個集會上偶然碰到一個普通選民，幾個年后重回奧斯汀，這個選民又來到集會上，沒想到布什居然一眼就認出了他，還親熱地叫出了他的名字，可見布什是多么在乎他的選民。當然，后來我在賓夕法尼亞州的匹茲堡又碰到一個記者，他也說了一個類似的故事，不過主角是克林頓———因為這個記者是克林頓的擁躉�？梢娺@樣的故事可信度大概有些問題。但總體上說，多數美國選民還是認為，和克里以及艾爾·戈爾那樣畢業于長春藤聯盟、談吐優雅、眼光朝天的“東北部精英”相比，曾經是酒鬼、言行舉止帶有牛仔氣息的布什更像生活中值得信賴的伙伴———雖然他也先后畢業于耶魯和哈佛。至于布什言必稱信仰，則更能贏得自以為虔誠的美國人的歡心。一名美國選民曾和我說，他的母親支持布什就是因為“他和我信仰同一個上帝”。
所以布什把戒酒列為第一抉擇，并且聲稱：“沒有信仰的支持，我是戒不掉酒的。如果戒不掉酒，我
的信仰也不會像現在這樣堅定�！�
“出于必要又高尚的理由發動了戰爭”
不管布什在撰寫自傳時如何考慮，他把戒酒列在首位，有其生活邏輯，但更深層的理由則是，通過寫戒酒，可以表達他真誠的個性和虔誠的信仰。而個性和信仰，則是理解布什就任總統后，一系列重大舉措的一個重要因素。
人們回憶起布什時期的對外戰爭，對阿富汗戰爭還情有可原，畢竟是要報復在那里的基地組織；但是入侵伊拉克，那就說不過去了。也有學者和記者認為，“智商不高”的布什，其實沒有什么決策權。布什政府的內政被他的政治設計師卡爾·羅夫控制，而外交則被副總統迪克·切尼以及切尼的老師拉姆斯菲爾德(任布什的國防部長六年)等“火神派”控制———切尼還被稱為“史上最有權力的副總統”，“火神”們才是要為這些戰爭負責的人。切尼最近也出版了回憶錄《我的時代》，對自己在布什政府決策過程中的作用自吹自擂，惹得有人大罵此書“滿紙荒唐言”，還說從中可見切尼陰險、沒有道德，因為他居然譏諷布什第一任期的國務卿、老實人科林·鮑威爾。
但是也有人說其實布什不是傀儡，他個性極強，重大決策都是他本人拍板。在書中，我們可以看出，起碼布什自己也的確認為所有的抉擇都是他做的。他有著牛仔的性格，有著對美國這個帝國的熱愛和驕傲，也有著虔誠的信仰，既信仰上帝也信仰自由。
在書中，他一再表現出第一強國總統不能容忍任何冒犯的霸權，寫到“9·11”發生時，他幾次提到“這場沖突開始的時間和方式是別人決定的，但結束的時間和方式是由我們決定”。他提到，在世貿大廈的廢墟上，一個人對他喊道“喬治，找到那些混蛋，干掉他們”，另一個人則叫道“不惜一切代價！”而這些叫喊和布什的牛仔風格氣味相投。布什大概就是要借這些人之口，說出自己心里的話。所以，布什說他自己在白宮對著林肯的畫像，悟出了林肯“出于必要又高尚的理由發動了戰爭”。這些都促使他把美國的大兵派到了“帝國的墳墓”阿富汗。
阿富汗戰爭給布什出的難題不是開戰與否，而是如何控制局勢，讓美軍能比較負責任而且比較體面地撤出這個中亞山國———這個問題已經留給了奧巴馬。
而伊拉克戰爭對布什來說則是個難題。沒有證據顯示當時的薩達姆政權和“9·11”的襲擊者有聯系。薩達姆和本·拉丹甚至有些互相看不上。但是，布什有他的堅定信念，那就是一定要除掉他的父親老布什總統沒有除掉的薩達姆。布什在《抉擇時刻》中歷數伊拉克在1991年海灣戰爭后屢次違反聯合國決議的記錄，并說他和時任英國首相的布萊爾都認為“‘9·11’事件后，薩達姆對全世界的威脅是不能容忍的”，至于為什么不能容忍，則語焉不詳。反正在“‘9·11’事件后兩個月，我請拉姆斯菲爾德再次審閱一遍已有的對伊作戰計劃”，這倒是說明了，后來所謂薩達姆擁有“大規模殺傷性武器”一說，反而是在對伊作戰計劃之后的“大膽假設，小心求證”了。布什也承認沒有找到薩達姆的“大規模殺傷性武器”，但他說當時人們都認為情報是對的。而且，在談到整個伊戰的時候，他更喜歡談的是“推翻暴政”的歷史功績，是人們對自由的追求。時時流露出他的虔誠的信仰。
關于“9·11”、阿富汗戰爭和伊拉克戰爭，隨著時間的流逝，人們自然會有自己的解讀。但從了解布什的個性和信仰，對理解他當初的抉擇也不無幫助。
向國民認錯
有信仰有個性的布什，在自傳中也的確展現了誠實的一面。最為引起國際關注的，就是他不得不承認在伊拉克沒有找到大規模殺傷性武器，“我將美軍送上戰場所依據的情報很大一部分是虛假的”，“每想到這件事情，我就有一種惡心的感覺”。當然，這種“誠實”一筆帶過，布什更多地是談推翻薩達姆的暴政給伊拉克人民帶來自由的選擇，在道德層面上是多么的合理。
布什真正的誠實一面，表現在他對國內問題的反思上。對于美國人來說，伊拉克戰爭也許還是個有爭議的問題，但是2005年8月“卡特里娜”颶風襲擊，新奧爾良決堤被淹，不僅上千人死亡，而且向全世界展現災后混亂的場面，而布什居然遲遲沒有反應，才是全民無比憤慨的事件。布什在書中為自己辯解數十頁之后，終于承認：“我并非想辯稱自己在卡特里娜颶風期間沒有犯下任何過錯。我應該早一點催促布蘭科州長和納金市長疏散居民。我應該在颶風登陸第二天從加利福尼亞直接返回華盛頓，或是在第三天在巴吞魯日停留一下。我應該用更多行動表達我對災民的同情和幫助他們的決心，就像我在‘9·11’后所做的那樣。”一連幾個“我應該”，的確有檢討的樣子。當然作為美國總統，好像也只有對美國國民才能說出這樣的話。
牛仔布什的誠實還表現在其他細節上，比如“9·11”剛發生后，他在安全部門的保護下，覺得應該趕回華盛頓，卻又不敢確定華盛頓是否安全；想盡早趕到紐約鼓舞士氣，但由于有太多互相矛盾的情報，沒有在第一時間抵達世貿廢墟。他也提及在八國峰會集團上，法國總統希拉克“認為我根本不懂非洲文化”，而自己也不喜歡希拉克，對希拉克發言不能容忍時還不顧會議主席的暗示進行反駁，贏得好友小泉純一郎“一絲不易覺察的微笑”。布什還提及在北京奧運會期間，因為俄羅斯和格魯吉亞交火，他如何同普京吵架。這樣的“外交趣聞”，都給人們在一笑之余，也看到布什的性格和他的某些理念。
卸任總統撰寫自傳，不僅僅是為了賺錢(布什出版此書，僅最初的150萬本，就獲得700萬美元的報酬)，更重要的是，要為自己當政時期的所有決策做辯解或解釋。布什也不例外，在十四個重大抉擇中，除了戒酒這一決定外，都是與美國甚至全世界密切相關的議題。從中不難看出，布什以為自己評功擺好為主，但總的來說，這本由他的“出色的團隊”完成的自傳，出版后反響還算不錯。畢竟，布什的個性為很多人所接受，更重要的是，他擔任總統期間所發生的重大事件，如“9·11”、阿富汗戰爭和伊拉克戰爭，都是世人所無法忽視的。
（國際新聞編輯，廣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