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盛頓迪克森（Dirksen）參議院辦公樓（Senate
Office Building）的走廊好久沒有這么熱鬧了。
當地時間7月10日下午1：20不到，辦公樓的526室門口早已排起長長的隊伍，目測已經有超過50個人。不時有工作人員走過，很了解地問：“你們都是來參加史密斯菲爾德聽證的吧？”
這場受人矚目的參議院聽證會被安排在一個多小時后的2：30，聽眾來自媒體、非政府組織、律所以及其他公司等。時間一到，人們魚貫而入，大約有150個座位的聽證室完全坐滿，不少遲到者只能站在后排。
今年5月底，全球最大豬肉加工制造商——美國史密斯菲爾德食品公司（Smithfield
Foods）稱，已經與中國肉類加工商雙匯國際控股有限公司達成收購協議。包括債務在內，后者將支付大約71億美元完成該收購，如果該案順利通過，那么將成為中國企業收購美國公司中最大的一筆交易。
該交易公布后頻起波折，擔憂中國在未來控制美國食品工業和食品質量使得公眾對此案的認同度降低，參議員致信上書，最終促使參議院農業、營養和林業委員會舉行聽證。
“史密斯菲爾德是我們國家主要豬肉生產加工企業。我們沒有理由說，美國的食品工業被另一個國家控制，是符合美國人利益的。”該委員會主席、密歇根州參議員黛比·史戴布諾（Debbie
Stabenow）在會后接受記者采訪時表示。
這是該交易披露以來首個公開聽證會。當天下午聽證結束后，部分參議員直接到財政部，與負責美國外國投資委員會（CFIUS）審查程序的人員進行會談，試圖向政府施加壓力，以阻止該交易通過。
盡管如此，目前更多的人相信此交易會通過CFIUS審查。“按照目前的情形，我的假設是CFIUS應該會批準通過這個案子。”美中經濟與安全審查委員會副主席沈丹寧（Daniel
M.Slane）在聽證現場向記者表示。
同日，參議院農業、營養和林業委員會（以下簡稱“農業委員會”）主席再次敦促CFIUS擴容，希望將農業部（USDA）也納入進CFIUS的審查工作。這一提議如成功，對中國企業在當地農業領域的投資可能是個不利消息。
值得注意的是，作為本次聽證會受邀請的四個證人之一，他本人對該交易案并不支持：“如果這個案子最終沒有通過，那么這將是一個很重要的信號，尤其對于國有企業以及中國國家控制的企業，而對于那些私營企業來說，我覺得他們來美國投資沒有任何問題。”他告訴本報記者。會后，他將立即前往中國，就其他的農業投資問題與中方磋商。
另外，史密斯菲爾德的首席執行官拉瑞·波普（Larry Pope）作為證人出席聽證，并接受了參議員的連續質詢。雙匯方面并沒有人員參加。
目前這項收購案在美方仍然面臨諸多不確定性，CFIUS的審查報告有望在本月中旬公布，也有可能按照規定延長45天再行公布，同時該案還必須通過今年晚些時候的史密斯菲爾德股東大會的同意。
值得注意的是，聽證會特意選擇在第五輪中美戰略與經濟對話（S&ED）期間召開，其時間耐人尋味。
公眾焦點
71億美元的天價使得雙匯收購史密斯菲爾德一案注定成為公眾焦點。
聽證會前，排隊在本報記者前面的是國家農民聯盟（NFU）的工作人員珊姆·帕斯查爾（Sam
Paschal）。她坐走廊里仔細整理著該案的相關背景，并告訴記者，該非政府組織對于這項潛在的交易十分擔憂，因為其有可能影響到美國上萬個養殖豬肉的農民的生存。
“我們聯盟代表了大約2萬個美國農民，其中不少與史密斯菲爾德簽有供應合同，雙匯一旦收購史密斯菲爾德，在中長期內我們農民的利益有可能受損。”她說，“我想要了解參議員們是否能夠提出我們關心的這些問題。”
資料顯示，史密斯菲爾德擁有460個農場，并且在12個州與2100個農民簽訂供應合同。
“一旦該案完成，其他美國公司就不僅是和史密斯菲爾德在競爭了，而是和中國政府在競爭。”NFU主席羅杰·強生（Roger
Johnson）在聽證會后發表聲明稱。
聽證會現場的觀眾中，律師占了相當一部分，他們的態度則更加實際。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華盛頓律師告訴記者，任何有關CFIUS的事宜他們都很關注，因為目前這是中美兩國投資關系中的重點：“要知道這里是美國，這么大的收購案出來必然會有諸多法律程序需要履行，但CFIUS的審查才是重點，現在就看參議院是否有足夠的影響力對政府施加壓力。”
CFIUS是美國財政部牽頭的跨部門辦公室，對在美的外國投資進行國家安全等方面的審查，理論上與作為立法機構的參議院沒有直接聯系。此前，CFIUS曾經以國家安全為理由否決了中國三一集團旗下羅爾斯公司（Ralls
Corporation）在美國建立風電場的投資案。
現場交鋒
盡管拉瑞·波普做好了充分的準備，但是他仍然沒有料到，聽證會大部分時間里，他接受輪番質詢，為該交易辯護。
聽證會的四名證人中，波普和達特茅斯學院塔克商學院副院長馬修·斯勞特（Matthew J.
Slaughter）支持該交易，上文提到的沈丹寧以及西弗吉尼亞大學教授尤莎·哈雷（Usha Haley）則反對該交易。
參議員們的提問很好地顯示了美國社會對于此案的幾個關鍵擔憂。食品安全顯然是重中之重。史戴布諾在開場白中表示：“食品安全是國家安全的一部分。”
沈丹寧向記者表示：“我之所以反對該交易，是因為這關系到食品安全問題，因為該交易將使得中國向美國出口豬肉成為可能，這是我們最大的擔憂。”
對此，波普強調，和公眾擔憂的相反，該交易將促進史密斯菲爾德向中國出口豬肉，中國是豬肉消費的高端市場。但這一說法并不能消除人們對于長期中國豬肉進口美國的擔憂。
波普在證詞中強調，雙匯收購后，史密斯菲爾德仍然是以前的那個公司，只是會變得更好，但參議員們不接受這一說法。“盡管現在雙匯承諾保留史密斯菲爾德的供應商合同，但你能否保證十年之后這些合同仍然存在？”一參議員發問。波普表示，合同必然有期限，他無法做此保證。
此同時，知識產權和技術保護顯然是公眾更加擔憂的部分。“我不相信雙匯是為了豬肉產品才收購史密斯菲爾德，顯然是因為品牌和食品加工技術等。”哈雷在回答質詢時指出。
與此同時，對中國的不信任在此次聽證中表現得淋漓盡致。
“盡管雙匯名義上是私人企業，但接受了中國政府的大量補貼，其與官方之間關系緊密，而為雙匯提供融資的中國銀行也是受到政府控制。”哈雷表示。
對此，沈丹寧向記者解釋了對中國國有企業以及“國家控制的企業”的擔憂：“中美是兩個不同的經濟體，美國是一個利益驅動的自由經濟體，而中國還不是，兩者之間有沖突。”
他表示，一旦雙匯收購成功，如何阻止其他由國家控制的企業來購買美國的資產將成為難題，尤其在中國還沒有向美國全面開放投資的情況下。
與此同時，參議員和持反對意見的證人還對波普的個人動機產生了懷疑。有報道顯示，一旦該收購案成功，波普作為關鍵股東之一將有望最多獲得4660萬美元。對此波普并沒有在聽證現場進行詳細解釋。
仍有勝算
“整場聽證聽下來，參議員們的態度大多都是反對此項交易的，現場氣氛讓我覺得這個案子的前景不太樂觀。”專程來參加聽證會的 Porter Wright
Morris& Arthur律師事務所的律師洪海峰向記者表示。
他認為，中國公司在美國進行貿易、綠地投資和并購方面，目前能夠做得較好的還是前兩者，最后一個領域仍舊比較敏感。
實際上，在參議院的農業、營養和林業委員會的20名委員中，此前已經有15名表明態度，敦促奧巴馬政府對這一交易案慎重考慮，并組織了此次聽證，試圖在中美高層次對話期間贏得輿論高地。
不過，黃與黃律師事務所合伙人、華裔律師黃曉夫對此不以為然，他向記者表示，這樣大規模的交易，政治上的雜音純屬正常：“那5位沒有簽名的參議員，都是兩黨中相當重要的人物，這本身就說明了一些問題。”
沒有表態反對該交易的參議員包括參議院少數派領袖、肯塔基州共和黨人米奇·麥考耐（Mitch
McConnell）以及參議院金融委員會主席、蒙大拿州民主黨人麥克斯·鮑克斯（Max Baucus）等。
盡管沈丹寧反對通過該交易案，但他表示，其所在的美中經濟與安全審計委員會已經向政府提供一個建議，認為CFIUS的定義需要修正，應當囊括針對被收購美國公司的收益測試（benefit
test），“不過顯然，該建議對于這個案子來說太遲了”。
斯勞特向記者表示：“在一系列目前所涉及的有關國家安全的討價還價之后，這個交易會被批準。”他解釋說，參議院的聽證對于立法機構和公眾輿論有一定影響，但是嚴格地說這不是CFIUS審查過程中的一部分，聽證會的證詞也不會被用于CFIUS審查。
此前眾議員懷特·瓊斯（Walter Jones）也向眾議院農業委員會提出要召開聽證會，不過目前并沒有任何切實的進展。
黃曉夫也表示，聽證不能直接影響到該案的結果，只能給予政治上的壓力：“我對于此案的通過持樂觀態度。”
不過橫亙在雙匯收購史密斯菲爾德交易前的不僅有政治和國家安全挑戰，更有來自股東的切實壓力。繼此前主要股東Starboard Value
LP提出反對意見后，不少律所正征集史密斯菲爾德的諸多小股東，試圖發起集體訴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