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蘇某保稅區的李先生(化名)從2012年下半年開始就一直在反映出口企業在保稅區內來回折騰致使出口數據虛高的現象。
“地方政府要業績。”李先生說，2012年4月，華東七省市外貿形勢座談會上曾立下“軍令狀”，要力保全年10%外貿增速目標達成，各省份均提交增長目標，并將任務以簽訂目標責任書的形式分解至地市。
近兩個月的出口數據充滿更大爭議。“增長異常的原因仍在調查中，部分原因是出口數據人為注水，但也有多種因素導致異常，包括熱錢的流動。”商務部的一位人士說。
未來一段時間，熱錢是“去”是“留”，充滿了爭議。人民銀行研究局局長紀志宏則給出了接下來嚴防通脹、貨幣偏緊的信號。
背離
4月10日，海關總署公布一季度外貿數據，一季度出口增速超18%，前三個月貿易順差2705億人民幣(折合430.7億美元)。
但是，一季度與之對應的港口貨物量卻顯得低迷，規模以上港口完成外貿貨物吞吐量80449萬噸，同比增長9.1%，增速較2012年同期回落4.2個百分點。今年以來，中國沿海港口的貨物吞吐量增速都相當低，比如一季度廣州、深圳、湛江、廈門、北部灣港口外貿貨物吞吐量增速都低于10%，但是這些地區的外貿增速卻迅猛增長，像廣東、福建、廣西出口分別增長34.3%、21.2%、19.2%。
瑞銀證券的一份報告顯示，來自中國貿易伙伴國的數據再次與中國海關數據顯著背離。
3月份韓國出口同比增長僅0.4%，而臺灣出口同比增長僅3.3%二者均明顯低于中國10%的出口增速。另外，臺灣數據顯示3月份從中國內地進口同比下跌了1.2%，大大弱于中國海關發布的對臺灣出口增速(同比大增45%)。
中國海關試圖對最近幾個月出口增速(尤其是對香港出口)的疑點做出解釋，其中指出一些跨國公司為了節省成本，把國際物流配送中心的倉庫從香港轉移到內地，造成配送和分撥貨物在香港和內地之間的調撥更加頻繁，拉動了內地對香港出口增速的提升；另外，貴金屬和集成電路，可以走空運，這樣出口數字在港口上難以體現出來。
但這一說法并不能完全解釋出口數據的種種疑點。
上述商務部人士表示，從過往的數據監測來看，內地和香港雙邊貨物貿易并無如此規模的進出量。更讓人生疑的是，保稅區出口繼1-2月期間同比增長112%后，3月份進一步創出219%的增速紀錄。
“注水”與套利
4月10日，3月份的外貿數據始出，海通證券首席經濟學家李迅雷[微博]即在微博上做出評論：“屬于保稅區一日游？”
保稅物流中心一日游實質上是“香港一日游”在內地的替代品。主要指加工貿易企業將所采購的國內生產的中間投入品先出口香港等境外再辦理進口手續的操作辦法。
由于保稅物流中心等同于“境內關外”，故企業不必到香港或者公海進行“一日游”，只需將貨物入保稅物流中心“一日游”，從而大大降低運輸成本和相關費用。
對于上游企業，貨物進保稅物流中心就視同出口，可以立即退稅。而下游企業只需從保稅物流中心進口貨物，向海關以“加工貿易手冊”方式申報進口，就能享受進口料件免繳關稅、增值稅的待遇，大大縮短了退稅周期，加快了資金流轉。
上述江蘇保稅區人士透露，2012年4月，華東七省市外貿形勢座談會上曾立下“軍令狀”，要力保全年10%外貿增速目標達成。無奈去年外需形勢嚴峻，部分地市采取了非常規的應對措施以應付上一級政府施加的壓力，包括利用海關特殊監管區推高貿易數據。
“為了完成任務，地方政府與當地大型的外貿企業約談，財政提供運費和倉儲費用，企業的貨物在保稅區內來回折騰。為了取得當地海關的配合，地方財政還以各種名目給予補貼，例如修建食堂、幫助子女解決入學等等。”上述江蘇保稅區人士反映。
他舉例說，一個貨柜車按400萬美元的貿易額計算，一進一出就完成了800萬美元的貿易額。通過這種方式，有的地區40天就能完成16億美元的“貿易額”。
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對外經濟研究部部長隆國強則認為一季度出口數據的異動更大因素來自于熱錢流入。
他說：“企業應該沒有那么聽話，今年以來外部量化寬松，境外資金成本相對較低，企業通過將同批商品多次往返，將境外資金分批通過貿易的方式轉至境內，實現套利應該是更大的沖動。”
數據顯示，中國一季度外幣貸款增長迅速。余額達到7543億美元，約合人民幣4.68萬億元，同比增速高達34.8%。
與此同時，中國金融機構人民幣存款不可思議地增加了6.11萬億，比去年同期多增加了2.35萬億元。2012年一季度金融機構人民幣存款僅比2011年一季度增加3.8萬億元；尤其是進入3月份之后，人民幣存款增加了4.22萬億元，同比多增1.27萬億元。
這個概念是今年前兩個月，人民幣存款增長總計不過1.89萬億元，而3月份一個月的增長數額達到了前兩個月的兩倍有余。
從數據比較看，非金融機構存款去年是凈減少707億元，今年是凈增加1.61萬億元，這顯示出巨大的反差；同時，財政存款去年一季度末的余額是2.7萬億元，今年是931億元，也存在巨大反差。
大部分經濟學家認同的觀點，這是因為有一股勢力將大量外幣貸款轉化為人民幣存款，從而套取利差和匯差。
隆國強說：“香港的融資成本是1%左右，這部分資金進入內地之后買理財產品的利率大概在4%~5%，今年年初人民幣升值的預期在2%~3%，這樣算下來，什么都不干資金回報率也有5%~7%了。”
海通證券首席經濟學家李迅雷[微博]在4月15日社科院主辦的《中國的新經濟增長模式及政策選擇》論壇上談道，從市場的角度來講，幾年前境外的投資機構到我們這樣的證券公司拜訪的數量非常多，我經常接待，經常被要求介紹中國經濟情況。但是最近一兩年來，明顯減少，說明境外投資者對中國的投資興趣在降低。
這也側面印證，境外資金或多以貿易方式進入，短期套利是主因。
此外，一些市場信息顯示有企業通過出口一些高價值、低運輸成本的商品(如集成電路和貴金屬)對在岸/離岸市場之間不同的信貸成本進行套利。比如，今年一季度集成電路出口額同比暴漲了293%，顯然背離了其內在需求。
分歧
對于今年的外貿情況，隆國強坦言，不管是短期還是長期而言都不太好預測，但感覺上應該比去年好一些。
“因為歐洲的心理恐慌好一些了，美國的情況在緩慢好轉，日本本來就指望不上，但新興經濟體的改善是實實在在的。”他說，“加之去年的基數比較低，所以今年的數字不會太難看，樂觀一點10%應該會有。”
李迅雷的預測要悲觀一些，“我感覺會是個位數字。”
不管情況是壞還是更壞，經濟學家們都不太主張在政策上有太大的變動，在現有政策上認真執行是共識。
“今年只要人民幣的實際有效匯率保持穩定，外貿不會出現太大的問題，應該能保持去年的增速。”上述商務部人士表示。
對于接下來兩個季度熱錢是流入還是撤出以及央行的抉擇，出現了更大的分歧。
瑞銀的報告預測在去年下半年以來強勁的信貸擴張、地方政府強勁的投資需求的推動下，內需將會在未來幾個月逐步回升。外部的寬松以及對中國經濟的樂觀預期或致使熱錢進一步流入。人民幣的升值預期或使情況變得復雜。
宏觀周報判斷各大央行在二季度均有加大量寬規模的預期，全球寬松在短期內將延續。熱錢流入規模在今年的二三季度增加是大概率事件。為對沖熱錢的流入，央行或將執行更為寬松的政策，以避免熱錢的流入，而通脹的低溫為央行的寬松操作騰出了相應的空間。
人民銀行研究局局長紀志宏并不這樣認為，在4月15日社科院主辦的論壇上，他發言表示，中國要素價格的扭曲很大程度上表現為要素價格的壓低，中行貨幣政策的目標還是要盯住通脹，把保持一般物價水平的穩定作為中央銀行貨幣政策的目標。如果這樣，中國的貨幣政策還是應該適當地緊一點。
“比如從4月15日以來，我們的貨幣政策操作已經從逆回購轉向正回購，將維持物價水平穩定、防止通貨膨脹放在重要的位置上。”他在會上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