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業銀行河南濮陽市分行討債10年未果，濮陽市中院卻查封案外人濮陽市現代園林苑大酒店有限公司61.3畝土地。被查封土地經多次流轉變身成為濮陽知名樓盤。圖為在案外人遭查封土地上建設起來的濮陽知名樓盤“濮上名家”。(中國商報記者李海洋/河南濮陽攝影報道)
A負債卻查封B的土地，B的土地被莫名交由C去開發……，河南省濮陽市中級人民法院主導執行的一起討債官司歷經十年，最終導致被執行人A、案外人B、債權人D均以激烈方式抗議、舉報，且在各級領導的關注下，仍未能解開其背后謎團。
2012年9月位于河南省濮陽市黃金地段的“濮上名家”樓盤即將開售，售價或許將創下濮陽市房價歷史新高。“濮上名家”開發商呂登森也因此成為濮陽商界熱議的人物，尤其是關于他取得“濮上名家”這塊土地的過程，更被傳得神乎其神。濮陽市坊間傳聞，呂登森以零成本取得“濮上名家”樓盤用地，背后爭議引起高層關注后卻不了了之。
據知情人透露，該地塊在過去十年深陷一起執行案中，且被執行人與申請執行人一致向濮陽市中院執行局提出執行異議。甚至濮陽市中院執行局負責該案執行法官郝躍峰向河南省高院調查組自認受賄30萬。一個原本就存在諸多爭議的執行案，在地產商人呂登森介入后，變得更加復雜。
銀行討債陷泥潭
2012年5月21日，農業銀行濮陽分行致信濮陽中院，對該行申請執行的“追債”提出異議，并希望能夠及時叫停“濮上名家”地產項目。與此同時，被申請執行“還債”的一方，也早在一年前便極力要求法院叫停該項目。
什么樣的官司，會讓債主和被執行人都要求法院叫停一個地產項目?
這是一起討債官司。判決書顯示，濮陽中院判處濮陽現代物業發展集團公司(以下簡稱濮陽現代集團)向農業銀行濮陽京開大道支行、濮陽高新技術產業開發區財政局、南樂縣農村信用社聯合社支付本金及利息7497.5萬元。
2003年6月27日，在債權人申請強制執行后，濮陽中院公告查封了目前“濮上名家”所在的61.3畝土地，并開始公開拍賣。但由于，由于該地塊實屬案外人中港合資公司濮陽現代園林苑大酒店有限公司(以下簡稱林苑大酒店)財產，在該公司提出執行異議后拍賣被濮陽中院執行局中止。
濮陽現代集團欠債被執行，為何案外人林苑大酒店財產遭查封拍賣?
案外人林苑大酒店財產遭查封后，引起全國政協委員曾文仲和多家媒體的關注，希望濮陽市中級人民法院對此可以做出合理解釋并拿出法律依據。濮陽市中級人民法院則認為其執行依據為，1993年4月20日濮陽現代集團與濮陽開發區規劃局簽訂的使用權合同。并宣稱案外人林苑大酒店的港方出資股東——香港太平洋發展有限公司(以下簡稱香港太平洋)在前者注冊時，后者并未在香港注冊，因此認定林苑大酒店實為濮陽現代全資公司。
港商方面則出示了諸多證據反駁，財政局出示的土地出讓費交納證明、國土部門的土地征用批復，均確認該地塊拿地方為林苑大酒店。而法院作為執行依據的那份合同，其真實性令人驚詫。知情人介紹，濮陽現代集團注冊資料顯示，工商資料顯示其成立時間為2003年5月27日，整整比合同晚一個多月。公司尚未注冊成立，何來合同與公章?
此外，港商方面出示證據顯示，當初在獲準成立合資的園林苑公司時，濮陽當地工商部門在登記注冊時，將其全稱“賽法特屬下香港太平洋發展有限公司”在相關資料上全部標為“香港太平洋發展有限公司”。為此，港商不得不返回香港進行一系列變更，從而出現了香港太平洋注冊時間晚于園林苑的現象。
有趣的是，在港商大量證據反駁濮陽中院執行依據有誤后，濮陽法院開始沉默。而包括農業銀行在內的三家債主，在向法院申請執行十年后的今天，仍未能要回錢來。
案外企業遭轉移
港商提交諸多證據，旨在證明其案外人身份，其61.3畝土地不因遭到濮陽市中院執行局查封。濮陽市中院法院對港商提出的執行異議無動于衷，不理不睬。在查封多年后，濮陽市中院解封該塊土地，并將其交由呂登森開發。
這是一個極其復雜的過程。來自法院及相關部門的資料顯示，濮陽現代集團法人代表張實真在2009年8月5日與濮陽市常青陵園有限公司法人代表呂登森簽訂《股權轉讓協議書》，將前者手中園林苑公司75%的股份中50%轉讓給后者(作價2300萬)。協議中還規定，由于呂登森握有50%股份，而張實真與港商各持有25%股份，故而由呂登森擔任董事長，張實真與港商則保存公章、證照。
據港商與張實真均向記者敘述：由于土地被查封，且林苑大酒店為執行濮陽現代集團債務案外人，故而這一變化實際由濮陽市中院執行局主導下進行。“我過去根本就不知道呂登森，是濮陽市中院執行局介紹來讓我們合作的。”張實真告訴記者，他沒想到一場噩夢由此開始。
截至今日，呂登森也未向張實真支付協議中規定的款項。而呂登森的“濮上名家”卻已開工建設，且林苑大酒店實際控制權也被呂登森所掌握。
據港商提供的證據資料顯示，濮陽現代集團在2010年時被變更為濮陽現代商貿服務部，張實真質疑該變更手續合法性，并要求進行筆跡鑒定。其后，林苑大酒店的公章在2011年8月17日被呂登森登報宣布遺失，隨后進行補辦。呂又于2011年9月27日借助補辦而來的公章，從濮陽市工商部門獲得林苑大酒店營業執照副本。
在此過程中，張實真與港商在呂登森對公司公章“登報遺失”的次日，即向濮陽市公安局、工商局、商務局澄清該公章及相關證照實際根據公司章程，由他和港商保存，并不存在丟失的情況。但這一聲明似乎完全沒有引起注意，濮陽市相關部門隨后為呂登森辦理了地產開發所需的各種手續。
2011年3月4日，由于債權人及張實真、港商的不斷維權，上級部門介入調查，濮陽市中院突然發出針對林苑大酒店名下地塊“暫停開發，保持現狀”的通知，但私下卻將查封扣押的土地證交予呂登森繼續辦理開發手續。
受賄背后藏隱情
此事引起全國政協委員曾文仲的高度關注，其后此執行案引起河南省高層重視，并分別作出批示，要求認真查辦此案。
2011年9月初，河南省高院成立5人調查組，前往濮陽展開調查。但開始調查后不久，一直參與該執行案的濮陽中院執行局法官郝躍峰便向調查組稱，他曾在2009年時受賄30萬元，并稱行賄人為張實真，那筆錢他不久后交給了呂登森。
張實真則向記者證實，他當時在深圳迎來了調查組成員李智剛等三人，對方稱郝躍峰與呂登森均已交代上述內容，并希望他能夠積極配合調查。
“我這輩子從來沒那么憤怒過，我完全沒做過，完全不知情，我怎么積極配合調查?難道我要配合郝躍峰和呂登森陷害我自己?”張實真回憶當時情景說，他那天由于被要求接連近8小時接受詢問，身體出現不適，調查組則于次日離去。
記者近日從河南省高院證實，由于呂登森在后期不再配合調查組接受調查，關于郝躍峰自認受賄30萬事件迄今無任何結論，目前此事已交由省紀委查辦。而濮陽市中院則證實，郝躍峰已于今年3月調往老干部處，屬正常工作調動，并未受到任何懲處。
張實真說，他懷疑這是一次精心策劃的自殺式襲擊——如果郝躍峰所說的是事實，那么他為什么會在受賄后將錢交給呂登森?為什么在受賄兩年后才承認?這兩年中呂登森拿著這30萬又算是什么情況?
真假會議紀要之辨
太多疑問組成的謎團，讓維權各方備感失落。而張實真面臨的謎團似乎更大——1996年，他受當地政府之托修濮鶴高速路(濮陽至鶴壁)，他在獲得所有批文并投入1.5億元包含征地、拆遷、設計等項的前期費用后向銀行借貸，由此才有了本文所述的執行案。
不過當年在獲得銀行貸款后不久，他便被當地警方控制，羈押兩年后以虛假出資罪和虛報注冊資本罪被分別判刑4年和2年6個月，高速路項目也在這一過程中被他人“接手”，并于2004年建成通車。
關于這筆債務，濮陽市政府曾于2000年1月召集各相關部門主要負責人及銀行、張實真開會研究，并確定此項債務的償還辦法為：先用部分“前期費”償還部分債務，待張實真的高速路項目運營有收益后開始清償剩余部分。
但在法院后期辦案中出示的一份當時會議紀要卻稱，“除用該公司現有能力償還部分外，以后該公司高速路的收入及其他收入應首先用于償還債務。”
這二者的區別在于，償還的范圍及時間。前一種表述來自張實真提供的會議紀要，而后一種則來自法院提供的會議紀要——這便產生了關于這次會議紀要的真假之辨。法院的那份會議紀要顯示印發65份，但卻沒能在與會單位找到第二份，而張實真卻在與會單位找到了另一份完全一致的會議紀要。
張實真說這是一次完美的拆謊，但在他的維權路上，似乎還有許多真真假假的謎團需要拆穿，比如受賄事件、比如那條公路的歸屬……
9月20日，中國商報記者從濮陽市中院執行局副局長王相峰了解到，法院目前仍在試圖調解多方，具體細節不便透露。
記者手記：
“銀行討債十年未果?商人被指零元拿地?涉事法官自認行賄?”采訪中，記者腦海中不斷閃現出這些問題。“銀行、商人、法官”這三者原本不該有直接關聯。是何原因?將這三者緊密的聯系在一起呢。
法院依法查封的土地為何會被地產商人零元拿走?涉事法官又為何會自認受賄?隨著采訪調查的深入，事件真相逐漸浮出水面。
但讓記者不明白的是，銀行十年沒有追回國家造成的損失?為何沒人擔責?被聯合開發的查封土地的收益本應償還銀行債務，為何銀行分文沒有?而法官作為國家公務人員，本應知法、守法。卻在省高院的調查組面前主動承認受賄30萬，這30萬不是交到上級組織，而是兩年前放到和案件有直接關系的開發商手里。即便如此，受賄一事好像對法官毫無影響。此案也至今仍成為“糊涂案”被擱置了。（中國商報記者李海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