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材料漲價、勞動力漲價、人民幣升值、國外反傾銷……我國制造業長期賴以生存的“低成本優勢”正在消失，制造業規模持續增長，效益卻明顯下滑。《經濟參考報》記者在１１日閉幕的第八屆東北亞博覽會上采訪發現，由于勞動力、資源等成本優勢消失，大量外資企業紛紛“出逃”東南亞，我國制造業“兩頭窄、中間寬”，重化特征突出的結構性矛盾仍然明顯，且正面臨發達國家實體經濟“回歸”，發展中國家加速追趕的“雙重壓力”。
專家認為，應對新的全球競爭形勢，我國制造業亟待“再創新”，重新占領新的科技、經濟制高點，從“中國制造”向“中國智造”轉變。
“低成本時代”遠去 外企“出逃”東南亞
“勞動力總量大、成本低曾是我國制造業的突出優勢，隨著人口結構變化，這一優勢在不斷流失。”中國企業聯合會研究部副主任繆榮繆榮說，近年來東部沿海地區大面積“用工荒”、工資薪酬快速上漲就是例證。他舉例說，從制造業從業人員平均工資看，目前越南每月１０００元左右，印度６００元左右，而我國東部沿海已達２５００元－３０００元。
長期以來，我國制造業依靠大面積的閑置土地、大量人口、低廉甚至免費的自然資源，拿下了全球低端產品市場。隨著經濟持續較快增長，對能源資源的需求持續提升，資源類產品價格上漲趨勢不可逆轉，直接推動制造業生產成本上升。
我國制造業綜合成本已經超過越南、印度等一些新興發展中國家。“隨著勞動力成本進一步上升，資源環境成本不斷提高，我國制造業將無法繼續承受低端產品的低價格，賴以生存的低成本優勢正在消失。”繆榮說。
隨著我國制造業“低成本優勢”消失，大量外資企業正在“出逃”東南亞。馬來西亞中國經濟貿易總商會總會長、華豐行紡織品集團董事長兼董事經理黃漢良說：“今年以來很多日資企業開始將工廠撤出中國，來到馬來西亞開設工廠，也有越來越多中國企業來馬來西亞投資。”
今年７月，阿迪達斯中國總部證實蘇州工廠即將關閉，“出于重新整合全球資源的策略考量”是這一著名運動用品制造商就為何關閉在華唯一一家自有工廠給出的解釋。而日本松下集團也在今年公布計劃稱，將逐漸關停在上海建立的等離子面板工廠；早在２００９年，耐克公司便關閉了其在華的鞋類工廠。
與之相對應的是，愛世克斯（ＡＳＩＣＳ）和水野（ＭＩＺＵＮＯ）擴大在越南、印尼生產規模；Ｃｌａｒｋｓ、Ｋ－Ｓｗｉｓｓ、Ｂａｋｅｒｓ等國際鞋業巨頭也已紛紛增設在越南、印尼的生產線。
位列今年中國制造業企業５００強第３０位的正威國際集團有限公司，主要進行有色金屬和半導體生產，董事局主席王文銀說：“以前中國的制造業有便宜的人工、便宜的水電，而如今成本上升，加之高房價的推動，目前珠三角很多企業開始往越南、泰國等東南亞成本比較低的國家遷移，這一點值得我們深思。”
云南建工集團有限公司在老撾、柬埔寨和緬甸開展了糧食加工業務，生產的產品大部分返銷回國內。集團黨委副書記、總經理劉勇說：“東南亞的農業資源非常豐富，將是以后的世界糧倉。中國隨著農業化、工業化的發展，在這個方面的需求是非常大的，因此我們抓住機遇與東南亞國家合作。”
據聯合國貿易和發展會議（貿發會議）發布的《２０１２年世界投資報告》統計，２０１１年流入東南亞的外國直接投資為１１７０億美元，比上年增長了２６％，而中國的這一增長率不足８％。
商務部的數據顯示，２０１２年上半年，中國對東盟國家投資１４．８８億美元，同比增長３４．３％，其中，中國對印尼、越南、柬埔寨和泰國的投資增長明顯。
“結構性矛盾”凸顯 “雙重壓力”加劇
在日前召開的中國大企業峰會上，公布了２０１２中國企業５００強榜單，從規模分布看，繆榮說，目前仍延續兩頭窄、中間寬的“梭型”模式，且重化特征突出。
從營業收入看，５００強中過萬億元的只有中石化一家，不足百億元的企業８６家，比上年減少３９家。“主要力量集中分布在中間水平。千億級、５００億級、百億級企業數量，都有不同程度增加，尤其百億級企業達３１５家，占６３％。”繆榮說。 從資產規模看，過千億的企業只有３９家，百億元以下的１６２家，主要力量仍然集中分布在中等規模企業。
企業總體效益下滑明顯。中企聯副理事長李建明說，制造業５００強企業利潤總額６３０４．５億元，同比減少１３．６６％，虧損企業１４家，比上年多８家；收入利潤率２．９０％，同比降低１．２４％；平均資產利潤率３．１８％，同比下降１．２２％……
效益主體下移，中等效益水平的企業比重越來越大。中國企業研究院首席研究員李錦分析說，利潤超百億元企業７家，利潤總額占比２３．７４％；１０億元以下企業３３７家，利潤占比２１．２２％，效益主體是１０億元－１００億元間的中等企業。“１４家企業共虧損９４．６億元，３家企業未填報利潤情況。”他說。
“重化特征明顯，我國５００強企業產業分布的結構性矛盾相當突出。”李錦說，無論世界５００強還是美國５００強，５５％以上企業都是服務業企業，而我國只有３０％左右，總體上重化工色彩明顯。
“作為世界第一制造業大國，我國汽車、鋼鐵、水泥、煤炭等產量遠高于美國，但國內生產總值只有美國的一半，主要差距就在服務業上。”李錦說：“２０１２中國５００強中，鋼鐵、有色、化工、建材、煤炭５各行業，入圍企業多達１６３家，而這些行業產能已經普遍過剩。”
２０１２世界５００強企業中，我國企業壟斷性、資源性、重化性特征明顯，與國外的金融類、服務類、科技類企業對比鮮明。根據９月１日召開的中國大企業峰會公布數據，與去年一樣，２０１２中國企業５００強繼續實現了規模的快速擴張，千億元俱樂部擴容，營業收入破千億元企業增至１０７家，較上年增加２７家，中國石化、中國石油營業收入突破兩萬億。
與美國５００強相比，我國５００強企業在行業分布上差異明顯：行業類型上，美國５００強服務企業占優，我國５００強呈現重工業特征；營業收入貢獻上，美國５００強服務于技術行業貢獻大，我國５００強主要靠資源壟斷行業；盈利方面，美國５００強依賴技術密集型行業，而我國５００強盈利中，銀行業排名高居榜首……
仔細分析中國５００強企業入圍世界５００強的榜單，我國此次入圍世界５００強的７０家內地企業，主要集中在金屬產品、公用設施、采礦與原油生產、工程與建筑、商業儲蓄銀行等領域，基本都屬于資金密集型、資源壟斷或行政壟斷性較高行業。相比之下，我國入圍企業中，技術型、創新型的電子類、ＩＴ類企業所占比重仍然較小。
技術創新能力仍然薄弱，大量制造業企業處于產業鏈底層，從事高消耗、低附加值產品的生產。李錦說，以服裝、機電、化工等為例，主要途徑是代理品牌加工，特點是勞動密集、生產、管理簡單，但能源消耗大，污染也較為嚴重。“技術引進上一直存在重硬件、輕軟件，重引進、輕消化，重模仿、輕創新問題。”他說：“很多企業尤其是裝備制造業，缺乏核心技術和自主知識產權，不得不忍痛將大部分利潤拱手相讓。”
一方面發達國家“回歸”制造業，另一方面發展中國家加速追趕，我國制造業正面臨雙重壓力。發達國家開始反思虛擬經濟過度的弊端，開始重新認識實體經濟制造業的價值，奧巴馬政府提出了“在工業化”的政策口號，日本也出臺政策扭轉制造業流失局面；印度等新興經濟體更注重實體經濟，把制造業作為未來經濟政策的重要取向。
從“中國制造”到“中國智造” 期待“再創新”
中國航天科工集團積極探索，走出了一條以應用原創和系統集成為主的自主創新發展之路，多項成果填補國內空白；大唐電信集團主導著全球ＴＤＤ無線移動通信技術標準制式的演進，主導了第三代、第四代ＴＤ－ＬＴＥ國際標準的制定……
長期以來，我國許多重要產業對外技術依存度高，核心技術受制于人。“雖然很多產品標注為中國制造，但研發設計、關鍵部件和市場營銷都在國外，只有加工、封裝等勞動密集型環節在國內，４０％以上產品銷售額要支付給國外專利持有者。”李錦說：“我國９０％左右出口商品，都屬于代工生產或者貼牌生產，產品附加值低。”
“自主創新是企業轉型升級的中心環節，也是企業轉型升級的驅動力。”中國企業聯合會、中國企業家協會會長王忠禹說，近年來我國企業自主創新能力不斷增強，企業創新主體作用進一步發揮，取得一大批重大技術創新成果。
８月２８日，中國首列耐高寒地鐵車在北車長客有限責任公司下線，此車具備防雪、抗寒性能，可以在零下３８攝氏度低溫環境中持續運行，有望今年底用于哈爾濱地鐵１號線。為了突破耐寒的技術關口，長客股份公司應用惰性氣體、高分子材料及隔熱結構設計實現了列車極高的保暖性能：在車輛中空鋁型材的型腔內添加了保溫材料，等于為車輛穿上了一件特制的“棉衣”；首次在客室車窗外層玻璃內側鍍ＬＯＷ－Ｅ膜，并在中空層內充氬氣，增強列車的隔熱防寒效果。
中國社會科學院學部委員、經濟學部副主任呂政表示，目前我國越來越多的企業在通過科技創新來推動發展，但是整體投入尚顯不足，以企業作為創新主體的研發機制也沒有真正形成。因此要全面邁向“中國智造”，還需以開放式創新思維引領“內涵式”發展。“我認為中國智造不等于完全靠原始創新，現階段的中國制造和技術創新重點要放在對國外先進技術的引進、學習和消化吸收上，也就是所謂的二次創新。”他說。
專家認為，為縮短創新周期，當前更提倡開放式創新，主張以市場需求為原動力，以盡快形成優勢產品為目標，總成技術或核心技術自己開發，配套技術或一般技術全球采購，將合作視野放寬到“內外部、上下游、國內外”。在創新過程中，不排除引進先進技術，但著力點是培育自己的核心能力，進行二次創新。
我國大量制造業企業處于產業鏈底層，從事高消耗、低附加值產品的生產，技術創新能力薄弱，實體經濟的振興，必須立足于“再創新”。以我國服裝、機電、化工等企業為例，主要途徑是代理品牌加工，特點是勞動密集、生產、管理簡單，但能源消耗大，污染也較為嚴重。技術引進上一直存在重硬件、輕軟件，重引進、輕消化，重模仿、輕創新問題。
著名國際經濟學家、亞太總裁協會全球執行主席鄭雄偉認為，目前全世界實體經濟都面臨嚴峻挑戰，迎接實體經濟“回歸”，最關鍵的是需要再創新，再發展。首先要加快金融市場改革，打擊暴力和非金融活動、遏制投機；要減輕實體經濟企業的稅費負擔，加大減稅力度，擴大企業成本利潤空間。
鄭雄偉認為，實體經濟回歸正是一種再創新、“再工業化”過程，這種“回歸”并不是單純的走過去的路，而是在注重科技、綠色、新能源等的基礎上發展，把握世界科技發展的新趨勢和經濟社會發展的新要求，升級產業和優化結構，重新占領新的科技、經濟制高點。
建議支持和保證科技創新、環保、戰略性的新興實體產業的資金需求；對實體經濟企業的技術研發創新、人才培養、設備更新、節能減排等經濟活動提供支持；堅持把培育戰略性新興產業、改造提升傳統實體經濟企業和生產性服務業發展相結合，有效的推進實體經濟存量調整和增量優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