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商到冷庫詢問大蒜多少錢。賣者：每斤1.30元。買者：價格低了點吧，給你每斤1.35元賣吧？
買方出價比賣方高，這樣的怪異現象，《第一財經日報》這幾天在被稱為大蒜之鄉的山東省金鄉縣調查時就碰到了。這其實是山東金鄉大蒜國際交易所為了襯托“期貨價格”的合理性而采取的措施。
該交易所電子盤交易下的種種亂象，令人匪夷所思。
用虛擬資金拉爆空頭，交易所從中漁利；300多名多頭戰勝7000多名空頭；協議平倉空頭損失將達4億元，而多頭的贏利又不知給誰；在所謂嚴格監管下，交易所高管轉出1.3億元；現貨市場上，賣方要價1.3元，買方卻出價1.35元；不一而足。
空頭損失或近4億
金鄉大蒜國際交易所的“規模”并不大。在金鄉縣林業局四樓上，他們有9間辦公室。其中董事長、總經理、副總經理等高管占據了四五間，其余是業務部門。
很難想象，就是這么一個不起眼的交易所，在兩個月之前，每天有數億元資金進出。
昨日上午，記者看到，這家交易所十分冷清。但冷清背后卻是暗流洶涌。
這種洶涌的直接誘因是該交易所2月16日的一則公告。
公告說，“從即日起，凡持有買、賣合約的交易商可通過本所交易系統報單，以2011年12月31日的結算賬申報平倉。”
從去年12月31日起，該交易所即已停止交易。該交易所開始說，元旦假期過后，1月4日開盤交易，隨后稱因為交易系統維護，數次推遲開盤交易時間。直到1月29日，該所發布公告稱，“為積極響應國務院及各部委對國內中遠期交易所的整頓要求，本市場決定：自2012年1月30日起進行內部停盤整頓。整頓后，開市時間另行通知。”
所謂“系統維護”、“整頓后開市時間另行通知”的措辭，在很多交易商那里，都心知肚明。
在上述公告發布之后，金鄉縣就通過縣及鄉鎮公務人員，對該縣的交易商進行動員。記者獲得了某鄉司法所與一個交易商劉先生的電話錄音，其中司法所人員稱，不久，該交易所將由省里“沒收”，現在金鄉縣為了保證本縣的穩定及交易商利益，號召大家抓緊平倉，能出多少就出多少。否則，將來外地人員介入，“錢就不夠了。”
記者獲悉，參與金鄉大蒜國際交易所電子盤交易的交易商，絕大部分來自金鄉本地。9000多戶交易商中，有7000多戶來自金鄉。
雖然金鄉縣采取了很多措施，包括針對參與金鄉大蒜國際交易所交易行為的公職人員，如果不按照要求平倉，就將采取“組織措施”，但從16日開盤平倉以來，效果并不明顯。
“大約四成的合約平倉了。”一位高姓交易商對本報記者說。他參加了前日金鄉相關部門與交易商為解決問題召開的座談會。
“協議平倉”意味著巨額虧損，很多交易商都明白這一點。以主力合約DS1204計，空頭的成本價是每噸2600元左右，而按照去年12月31日的結算價每噸3000多元計算，總體上空頭將虧損近4億元。
交易商對記者反映，參與此合約的空頭和多頭嚴重不成比例。金鄉縣有關部門負責人對該日參加座談會的交易商代表表示，空頭有7000多戶，多頭有300多戶。而此前，金鄉相關部門還對多頭中的261戶賬戶進行了凍結。這就是說，多頭的300多戶中，261個賬戶或許存在問題。
但在前日，金鄉縣相關部門人士表示，星期一解凍了這其中的150戶左右，并未說明解凍原因。
這就形成了這樣一種局面，7000多戶空頭，完敗在300多戶(含問題客戶)多頭的手下。
一筆糊涂賬
記者了解到，金鄉縣相關部門人士在前述座談會上表示，交易所總經理袁北斗已經在春節之后，以涉嫌職務侵占罪被批準逮捕。
根據《刑法》規定，所謂職務侵占罪是指公司、企業或者其他單位的人員，利用職務上的便利，將本單位財物非法占為己有，數額較大的行為。
此前，記者獲得的信息是袁北斗因涉嫌非法經營罪被調查。
金鄉縣相關部門人士說，在政府介入對金鄉大蒜國際交易所的調查后，通過努力，從上海等地追回了該所轉出的1.3億元資金，這與該所主要負責人相關。
這可能與袁北斗涉嫌職務侵占罪有著因果關系。
交易商高先生則對記者表示，在已經實行銀行托管等措施下，能轉出1.3億元資金，令人很難理解。
記者同時獲悉，該交易所法定代表人尋某并未正式采取司法措施，但處在監控中。而這其中的原因，相關部門解釋是，為了方便和交易商溝通，以便妥善解決問題。
金鄉有關部門負責人在前述座談會上對交易商表示，如果按照2011年12月31日的結算價平倉，“錢還略有余，大家還可以拿錢回去。”如果價格再低一點，“錢就不夠了。”
這個意見并不一致。也有案件偵查部門負責人表示，即使如此，也還有1700萬元的窟窿。
對此，交易商并不認同。他們認為，政府調查部門已經認定有虛擬資金，那這些客戶也是“虛擬的”，開始訂立的合約就是無效合約，不能由與虛擬客戶訂立合約的交易商承擔損失。
現在一個重要的問題是，空頭損失，誰將獲益？“既然政府調查部門已經認定300多個多頭客戶中，有200多個是問題客戶，那誰獲益呢？”
在前日的座談會上，交易商代表請求偵查部門公布多空雙方的名單和資金數量，但偵查部門以案件正在偵查未予回復。
電子盤亂象
去年7月份出現的一個事件，就令參與電子盤交易的交易商認識到，這不是一個好玩的游戲。
按照一般情況，交易所會在下午三四點鐘發布公告，而那天，突然在晚上7點鐘發布了一則公告，主要內容是，某交易合約的保證金數額由20%提高到40%。
當時大家都傻眼了。銀行下班了，無法柜臺存錢。存不上錢，保證金不夠的，交易所就會強制平倉。金鄉縣的ATM機里面錢都塞滿了，存不進去，于是很多人就到周邊縣區的ATM機存錢。但這也是杯水車薪，根本不夠。
“到(晚上)十一點，交易所又群發一條信息。說上述提高保證金的信息是工作人員誤發。我們都知道，出了這條信息之后，交易商群情激奮，交易所頂不住了，才說是誤發。”高姓交易商告訴記者，這是一個未實現的“陰謀”，目的是為了“拉爆”交易商。如果真的如此，交易所通過平倉一次就可以獲得數千萬的收入。
“從那個時候起，我們就知道電子盤這東西中間黑幕很大，就像賭博，進去了就別想出來。”這位交易商說，如果他按照2011年12月31日的價格平倉，他投入的50萬元，基本是顆粒無收。
他同時告訴本報，參與電子盤除了“莊家”，就是他說的交易所本身，幾乎沒有盈利的。“極少數盈利的，是那些跟莊賺一筆就走的。”
他還稱，去年他發現了交易所幾筆很異常的交易，開盤瞬間交易量達到16萬噸以上，并且是開始拉到漲停，瞬間又打到跌停。經過多次交涉之后，交易所相關人士告訴他：你損失又不大，以后保證你賺回來就是。
但這位交易商沒有“賺回來”，因為從今年元月，該交易所就停止了交易。但他對記者說，據他了解，交易所與一些交易商是有協議的，保證不賠。這就是那些虛擬資金客戶，也就是上文所說的“問題客戶”。
該交易所為了襯托“期貨價格”的合理性，也采取了一些托高現貨的措施。
此前，大蒜的現貨價格是每噸2000元左右，而在電子盤上，因為多方拉抬，已經到了3000元左右。這樣大的差異，需要現貨漲價的支持。
記者還了解到，在金鄉縣相關部門介入對金鄉大蒜國際交易所調查之后，已經查封了20多個冷庫。而這些冷庫的存蒜，與交易所存在關系。
這種抬高價格的現象在金鄉還存在。但在賣跌不賣漲的心理支撐下，現貨交易量其實不多。這是一兩撥千斤的作用。
上述高姓交易商對記者分析，這其實很簡單，交易所通過虛擬資金拉抬“期蒜”價格，覺得價格不靠譜，就抬高現貨支持期貨價格的合理性。
而交易所的資金，正是通過“問題客戶”用虛擬資金拉高價格讓空頭爆倉，獲取資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