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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世立 首富的絕筆信
2011-03-22   作者:記者 梅啟健  來源:《中國經濟和信息化》雜志
 

   2008年7月20日,朝陽區育慧里附近的一個培訓中心。
  200多位企業家坐在一個偌大的會議室里,仔細聆聽著臺上一個操著一口濃重湖北口音的男人講笑話。他的開場白是這樣的:“我每年要坐兩三百次飛機,每個人都認為空姐是美麗的代名詞,現在的空姐實在丑得讓人喪氣;我還搞不清楚為什么飛機都是清一色的白顏色,弄得我每次都懷疑自己坐上了救護車。”
  聽眾配合地大笑,這個身高不足一米六零的小個子男人不時幽默地聳肩。據主辦方介紹,之前在這個講臺上講過課的,還有王石、馮侖、郭凡生和牛根生。
  此人正是被稱為“中國民營航空第一人”的蘭世立。在講這堂課的時候,他已經是湖北首富、中國企業家標本人物。在他演講時,他花費120億元從空客購買和租賃的數十架飛機,正來往穿梭于武漢與各大城市之間。他萬萬不會意識到,就在半年后,他創辦的東星航空形勢急轉直下,并迎來戲劇般命運多舛的時刻。
  2006年5月14日,武漢天河機場的停機坪上,蘭世立戴著花,豪情滿志地迎來了屬于自己的第一架空客A320客機;2009年3月14日,民航中南局終止了東星航空的運營許可;2010年4月,蘭世立因逃避追繳所欠稅款,一審被判處四年刑期,第四次進入監牢。
  2011年3月份,蘭世立在獄中寫下的絕筆信曝光,信中他痛陳“家史”,東星集團對民航中南局提起行政訴訟,漫長的“東星救主”拉開帷幕。
  這是一個注定被寫入產業經濟史的故事,有關航空業改革、企業家精神的話題在此刻重新被提及,多了一份沉重。

  “蘭”怕入錯行

  迄今為止,東星集團總裁蘭世立仍沒有自己的辦公樓。在武漢天河機場旁邊的一處辦公大院內,蘭世立辦公室的墻壁上掛著三幅畫:一幅是武漢光谷中心花園的效果圖,東星集團于2002年拿下這塊地皮,但到2005年下半年才開始動手修建,總投資達到20億元;第二幅是位于湖北省鐘祥市的明顯陵照片,2002年,蘭世立通過一個偶然的機會,從朋友那里得知湖北鐘祥竟然還有被聯合國評為世界文化遺產的明顯陵,便投資2.7億元開發明顯陵,換到了明顯陵景區40年的經營權;最后一幅是一架正在藍天白云間遨游的飛機。
  三幅畫,也勾勒了蘭世立的產業版圖:地產、旅游和航空。他曾說,這是他在不惑之年完成的“三大杰作”。此前,他已經在IT業浸淫了多年。
  蘭世立多位老部下至今仍然清晰地記得2005年11月27日上午的一次發布會,蘭世立在武漢香格里拉飯店的漢陽廳正式宣布進軍航空業。他手勢激昂,激動之情溢于言表。那也是東星航空第一次宣布將投資120億元租賃、購買20架空客A320飛機。
  一位姓牛的部下回憶稱,此前根本沒有任何征兆,“只是知道蘭老板每年有200天時間是飛在天上的。更讓我們吃驚的是,他居然當著那么多媒體宣布,不需要國內任何銀行的哪怕一分錢擔保。”隨后,他從老同事那里打消了疑慮:說別人認為不應該說的話、做別人認為不應該做的事,正是蘭老板的個性。
  半年后的2006年5月14日,武漢天河國際機場,蘭世立迎來了第一架屬于自己的飛機——空客A320。2006年5月19日,標有“東星航空”字樣的飛機從武漢天河機場騰空而起……2007年10月底,東星從國際金融租賃公司租來2架空客A320飛機;2007年11月22日上午,東星和蘇格蘭皇家銀行簽訂融資4億多美元的協議,用于購買6架空客A320飛機。
  蘭世立看起來瘋狂的舉動,在日后的輿論評價中獲得了贊賞。熟悉航空業的財經作者們既驚訝于“東星速度”,又為蘭世立擔心:這是一條近乎神奇的民營航空線,這樣的擴張速度在全世界看來都是少見的。與逐漸壯大的航空艦隊相對應的,無疑就是高額的購機費用和源源不斷的維持飛機正常運營的資金需求。
  一組數據此后被蘭世立反復提起,也印證了2006年的春夏之交是多么需要一個民營的航空公司:東星航空一個星期收到了8000人的預訂票,兩個月內的機票賣完了,而當時蘭世立的飛機還在制造廠。從第一架開始,售票率連著兩個月都近100%,而一般的航空公司需要做到三到五個月上座率才能達到30%~50%。蘭世立說:“我們的飛機還在流水線上就開始大賺了。”
  在此之前,蘭世立做下一局,為國外銀行的授信問題埋下伏筆。2005年發布的《福布斯》富豪榜上,蘭世立高調地名列其中,他以20億元的凈資產被排在中國富豪榜第70位。后來這也被人認為是對取得國外銀行的信任起到了催化劑的作用。“當時他為什么那么積極地面對《福布斯》,可能就有想融外資的原因。我們都挺佩服他忽悠的能力,老外那么信他,里面有《福布斯》的功勞。”一位熟知蘭世立風格的民營企業家日后在博客中如此描述。
  2006年5月份是蘭世立實現夢想的日子,此后三年內,蘭世立和他的東星航空的案例開始登上無數EMBA的管理教材,在立志創業的年輕人中風靡一時。蘭世立本人授課的《民營企業快速崛起的密碼》被時代光華管理學院制作成光盤,占據了國內各大機場書店和音像店的顯著位置。在各個場合,他都坦承自己的目標是做中國航空公司里面的“五好分子”:飛機性能比別人好、飛機外觀比別人好、機內配置比別人好、服務比別人好、餐飲比別人好。

  一張封殺令

  蘭世立心里清楚,低廉的價格、更好的服務,一定會讓東星航空從“國有巨無霸”航空公司中脫穎而出,招致紅眼是必然的。他唯一沒有想到的是,在東星航空處在襁褓之時,就迎來了大規模封殺。
  5月15日,國航、南航、東航、海航、上航、深航、廈航和山東航空八家航空公司在南航湖北分公司大樓上召開會議,會上宣布了四條禁令:各代理點不準銷售東星機票;不允許東星航空機票簽轉聯程;各旅行社不允許幫東星航空訂票;各景區駐漢辦事處不得幫東星訂票。
  18日,東星國旅48個門店無法銷售南航的機票,南航甚至取消了對東星國旅的機票代理權。而在去年11月,東星航空和空客簽約時,各航空公司還認為蘭世立“不會翻起多大的浪”。
  他被封殺了,連同他的空客。
  此后的10天時間內,蘭世立每天都揪著心在算一筆賬:雖然頭兩個月的大部分機票已經賣出去了,但一架飛機每天的運營成本是30多萬元,如果沒有散客補充,每天的損失估計在8萬元左右;而東星國旅原來每天銷售機票300多張,按每張機票60~80元的代理費計算,每天又增加損失近2萬元;另外,由于“封殺令”造成原計劃的46個旅游團無法成行……據粗略估計,10天左右的直接損失就在200萬元以上。
  事后回憶時,蘭世立認為“他們準備把我們掐死在搖籃中”。他為此奔走了整整10天,10天后,因為主管部門及媒體的壓力,八大國有航空公司宣布取消禁令。但此次“封殺事件”,突顯了航空市場日趨激烈的競爭態勢。
  后來蘭世立無數次地被問及“硝煙十日”的心情,蘭世立輕描淡寫地說:“他們不歡迎攪局者,航空競爭已經夠慘烈了,我第一時間找到了上級主管部門介入,媒體也幫了我很大的忙,10天后才得以解困突圍。如果以后再遇到這樣的事情,我可有經驗了。等到民營航空有力量和他們抗衡的那一天,壟斷就可以打破了。”
  從2006年6月份拿到營業執照,東星航空在兩個多月內保持了80%以上的上座率,一直在盈利。而整個2006年上半年,南航虧損14億元,東航虧損20億元。
  業界普遍認為,從2005年第一架民營航空飛機正式起飛,到現在已有15家民營企業拿到航空“準生證”。在這中間,蘭世立和東星航空的意義遠不在于一家公司的成敗,一個行業的商業模式、管理思維、競爭態勢都被深刻改變。
  但值得注意的是,當年的媒體并沒有再像之前那樣客氣,《三聯生活周刊》在一篇報道中如此評論蘭世立:他的想象力常常超越了制度現實和自己的資金能力;他賭性很強,但愿賭卻不服輸,甚至不惜破壞誠信的商業規則。

  紫羅蘭色的挽歌

  八大航空公司的聯合封殺,并沒有讓蘭世立意識到危機。他和東星航空走得太順利了,來自資本市場的支持,來自湖北省政府的關懷,來自媒體的造神式報道以及蘭本人創造的東星速度,都讓他信心滿滿:更大的成就,在后面等著他。
  然而,2009年3月14日晚,東星航空在運營32個月之后停飛。民航中南局稱“應武漢市人民政府請求,民航中南地區管理局決定暫停東星航空公司航線航班經營許可。”
  事發原因發生在一天前。3月13日,東星航空發表了一份聲明,表示拒絕被中航集團(國航母公司)收購。這份只有兩百余字的三條“嚴正聲明”,情緒化溢于字里行間,充滿形容詞,稱“因我公司規模太小,中國航空集團公司太大,難以形成商業合作的基礎”。
  這份聲明由位于武漢證券大廈6層的東星集團總部對外發布。而3月10日,湖北省省長李鴻忠與中航集團總經理孔棟,在位于北京中關村的湖北大廈簽署了一份關于建設武漢航空樞紐的構架性協議,主要內容即由中航接管東星航空。湖北省常務副省長李憲生、武漢市市長阮成發、湖北機場集團總經理孟正國等人出席了簽字儀式。
  接近東星航空高層的人士隨即道破天機:湖北省政府促成了東星收購案,是經過與蘭世立本人斟酌商量的,也是經過了蘭的同意的。甚至在此前的一個月內,東星航空已拿到中航集團支付的數千萬元前期費用,相當于給東星員工過年的錢。可能是由于要價的分歧,導致蘭世立在協議簽署后單方面撕毀合約。
  更為喜劇的一幕是,就在東星航空被宣布停航之后的第二天,蘭世立在珠海機場離境時突然被控制,隨即被警方帶回武漢監視起居。一位湖北航空業資深人士透露,蘭世立試圖從珠海出境的原因是“債務纏身”。
  事實上,早在中航與東星航空并購協議簽署前,武漢市政府的維穩工作小組就已經進駐東星航空。對于東星航空的實際經營情況和員工的思想狀況都進行了詳細了解。許多員工事后證實,當時蘭世立拖欠了飛行員的小時費和員工的工資,員工思想不穩。
  湖北機場集團的一位高層人士抱怨,包括飛機起降費、旅客過港費、房屋租賃費等在內,東星航空已欠其超過6000萬元。“東星航空從2005年開航到現在,這些費用就從來沒向我們支付過。”該人士無奈地說,湖北機場集團曾數次與東星航空協商,東星航空也答應過還錢,但實際上從未兌現過。機場方面幾次打算對東星航空進行制裁,但考慮到武漢是東星航空的基地,最終還是沒有采取行動。“機場其實并不希望它停飛,畢竟每天有20多班在飛。”
  武漢市交委在“東星迫降”前后,亦承受了相當大的輿論壓力。黨政辦公室主任覃詩章說:“武漢市交委提出的停飛申請,也是在進行充分調查和了解的基礎上做出的,政府部門有義務、有責任把東星航空的實際情況和存在的問題向航空管理部門告知。至于到底要不要停飛,這是航空管理部門根據自己的規定做出的決定,并不是武漢市政府說要停飛,別人就會聽的。”
  2009年3月14日至今,東星航空旗下飛機就再也沒有飛起來,天空中最后一抹紫羅蘭色,成為東星航空悲壯的挽歌。11月30日,在沒有競爭對手的情況下,東星航空2312萬元的航空器材等資產標的被國航拍走,加上此前已經“接收”的部分飛機和工作人員,國航幾乎是把東星航空“一網打盡”。
  不僅僅是東星響起了挽歌,民營航空業在2009年幾乎是哀鴻遍野。奧凱航空在2009年初爆發管理層內戰,大股東均瑤集團自報家丑,認為奧凱航空公司安全管理體系存在隱患,上報了停飛請示。“奧凱是一個尚在學步的孩子,不僅沒人扶一把,反而被人一腳給揣倒了。”奧凱航空有限公司新聞發言人韓晶在痛心不已中哽咽。
  輾轉恢復后,奧凱航空在7月份再陷停航危機,原因依然是股東關系博弈。2009年4月,同為民營航空企業身份的鷹聯航空因資金壓力,多條航線停飛,直至川航出資2.28億元重組鷹聯航空之后,鷹聯航空才恢復了成都到廣州、成都到大連、成都到深圳的多條航線。
  東星航空、奧凱航空以及鷹聯航空接連發生變故。最有意思的是,2010年5月份“新非公經濟36條”發布,又一次提及民營航空業開放的話題。

  錢不是問題,問題是沒錢

  在東星航空短暫的正常運營時間里,脆弱的資金鏈一度成為一只無形之手,時刻在卡著蘭世立的脖子。也有人說,蘭世立對“空手套白狼”頗為擅長,從最開始“忽悠”來20多架飛機一直到停航,蘭靠的只是能言善辯的嘴。
  2007年,蘭世立經營的地產業務——武漢光谷中心花園遭遇資金鏈危機,蘭世立被限制出行,東星航空的貸款信用亦受到牽連。蘭世立經常對高管說的一句話是“錢不是問題”,但2007年以后,這句話后面就經常有高管們調侃地對上一句“問題是沒有錢”。
  了解東星航空財務狀況的人士回憶,2007年之后,東星再沒獲得過一筆銀行貸款,所需資金的巨大缺口都是通過民間機構的融資來填補的,實際上就是高利貸。2007年底,為了一筆7000萬元的高利貸,被蘭世立從湖北省委挖來做副總裁的馬格勝拒絕在借款合同上簽字。“貸款額六七千萬元,貸款利息一年翻兩倍,我算過賬,這相當于每天一臺豪華奔馳車扔長江。”馬格勝因此離開了東星集團。
  投資民營航空,蘭世立做了一件正確的事情,遺憾的是并沒有在正確的時間去做。2007年底,岌岌可危的資金現狀還沒來得及讓蘭世立反省,全球金融危機來了。
  “在2009年春節之前,東星航空實際上已經有3個月沒發工資了。其實是金融危機壞了蘭世立的好事,否則東星航空肯定會賣個好價錢。”在與中航的合作協議簽署后,東星航空一位中層管理人士如此表示。
  事實亦是如此。2008年,金融危機襲來,中國民航業面臨全行業虧損的局面,包括奧凱航空、鷹聯航空、春秋航空在內的民營公司面對突如其來的危機,更加顯得手足無措,同樣也加速了東星航空資金鏈的斷裂。
  蘭世立一直有著盡快做大東星航空的想法。其間,經過牽線,蘭世立曾經數次前往香港,與一眾投資者接觸。有很多次,東星與巨額資金擦肩而過。2007年末2008年初,馬格勝與蘭世立一起前往匯豐銀行與投資人見面。蘭世立那次遲到了,匯豐的一名副總裁就在門口等了他大半個小時。
  2007年底,蘭世立在多方牽線搭橋后,和蘇格蘭皇家銀行簽訂融資4億美元的協議,用于未來幾年內購買6架空客A320飛機。晚上在武漢香格里拉飯店舉行的慶祝酒會上,意氣風發的蘭世立一直周旋于國外資本大亨和政府官員之間。有人問蘭:“如果以后還不上這些巨額貸款和租金怎么辦?”蘭世立哈哈大笑、雙手一攤,輕描淡寫地回答:“那就破產唄。”
  壓垮蘭世立的最后一根稻草,是東星航空與通用電氣旗下公司GECAS的一場訴訟。2005年底,東星航空計劃向GECAS租賃10架空客A320飛機,分三年引進,不過最終只租賃了九架。GECAS稱,東星航空從2008年9月起開始拖欠飛機租金,GECAS及通用電氣旗下的另外五家公司,最終于2009年3月10日將東星航空告上法庭。
  截至2009年3月27日,東星航空欠款總額約為5億元,其母公司東星集團旗下其他業務欠款額約為6億元,涉及法律糾紛達100多起。
  航空業是典型的燒錢行業,而資金鏈風險被蘭世立錯誤地估算了。在幾年左支右絀的經營中,蘭世立還曾經試圖通過上市獲得充沛的現金流。如果能夠順利上市,他完全可以頭戴“中國民營航空第一股”的桂冠躋身于上百億身價的巨富行列。
  但一切在2009年3月份戛然而止。
  空客中國公司副總裁陳菊明事后回憶,在3家民營航空公司慘淡經營、國際原油價格居高不下的當時,蘭世立把自己的航空公司建立在“空中樓閣”上。蘭世立要的是規模,每天從武漢飛往香港、澳門各一班,照飛不誤,加劇了虧損。號稱有30億資產的東星集團,其總部在武漢證券大廈只有一層樓的租場,他自己的公司至今還在租借的寫字樓里辦公。
  志得意滿時,蘭世立登上胡潤富豪榜,成為顯赫的湖北首富;坎坷到來時,全中國的銀行,已經沒有人愿意再貸款給蘭世立哪怕一分錢。

  被歌頌的反叛者

  《福布斯》雜志對蘭的報道中,曾賦予他一個企業家群體的印記:“蘭世立身上集中了新一代中國富豪的特征,他們有相對較高的學歷,懂得利用國際合作伙伴的力量,并使用成熟市場上的財務工具。最重要的,新一代富豪積累財富的過程更有個性,也比前輩更懂得享受財富的快樂。”
  從接到第一架空客A320到將東星航空委身他人,蘭世立一直在跟錢著急,夢魘般的債務如影隨形地伴隨著他的命運,與債主和銀行的斡旋中發生的陰差陽錯,不斷地跟這位張狂的船長開著不合時宜的玩笑。
  2007年5月的一個晚上,湖北省政府一位領導對蘭世立進行了一次面對面的勸誡:“第一你不能天天到處飛來飛去,到處接受采訪、演講,多點時間抓好內部管理;第二是要嚴謹,你要緊開口慢開言,須知禍從口出,說的話、做的事要考慮別人的感受……”
  然而蘭世立不僅沒有聽進去,反而變本加厲地我行我素。2008年,蘭世立做了一件“出格”的事情——因一筆債務糾紛,蘭世立為了給武漢市交委施加壓力,連續一個星期,每天派出百余名員工到交委辦公樓前靜坐。而2009年春節期間,蘭世立更是多次揚言要搬離武漢,把總部遷往鄭州。
  2009年3月13日,在省領導與國航簽署合作協議后,蘭世立在武漢突然釜底抽薪地代表公司簽發了“嚴正聲明”拒絕中航收購,也讓當地政府陷入極度被動和尷尬的境地。
  不僅是與地方政府交惡,蘭世立在與人交往時也處處表現出獨裁性格。在被限制出行和被監控期間,蘭寫了一本自傳《東星18年》。其中有一段話,將他的獨裁體現得淋漓盡致:
  “反對的人多了,反而堅定了我的信心,與當時開東星一樣,如果沒有父親的強烈反對,也許我會打退堂鼓。后來多年的實戰經驗告訴我,真理往往在少數人手里,我甚至有一套理論,在中國你想干一件事,如果有大多數人贊同,那你往往是農民,因為會有幾億農民與你共鳴。如果有少數人贊同你,那你往往是工人,因為工人為數不多。如果沒有人贊同你,你可能是偉人,毛澤東當年的農村包圍城市和游擊戰幾乎全世界都沒有人贊同他,他才把握捷徑,從而取得了中國革命的勝利。”
  據蘭世立早年的下屬說,蘭在做企業決策時極少采納團隊高管的意見。“他會親自參與到集團管理的每個細節。東星集團各個機構的業務量,每天用電話或短信向他匯報,他每天要接的內外電話達到300個以上。他甚至直接干預每個產品的定價。”
  他有獨裁的一面,還有講究排場的一面。20世紀80年代,蘭剛創業時,他為大家配發了統一西服,中國剛出現BP機,他便給公司從上到下每一個人都配發了一部——要知道當時一個本科生月工資30多元,一部BP機的價格是3000多元,相當于一個本科生10年的工資。
  蘭世立很少開管理層的會議,卻喜歡召集所有員工演講、對話。“我要把我的觀念講給每一個員工聽,因為傳播渠道再通暢,也不如我直接和他們溝通。講話不光出成書,而且全部放在網上,讓所有的人來看。”
  在2009年3月21日這一天,馬格勝發表了一篇題為《民營企業的13種死法》的博文。文章列舉的“死法”有:死于經濟危機、死于和政府對著干、死于狂妄和誠信缺失……言外之意直指蘭世立與東星集團。

  東星救主

  2011年2月份,身陷囹圄的蘭世立從監牢里傳出一封絕筆信,隨即全國輿論嘩然,焦點在時隔兩年之后再次回到蘭世立身上。
  人們心懷惴惴地猜測絕筆信的真實度,但依然相信這是來自于一代富豪內心最深處的哀鳴:當你們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已經不在人世了……你的父親既不是破產者,也不是壞人,而是一個很有作為而且高尚偉大的人,是一個可以讓你驕傲的父親……旋即,媒體以《東星:喪鐘為誰而鳴》作文,回顧了蘭世立被抓前后的片段。
  在監牢外,一場援救已經展開。因不服民航中南局2009年3月做出的暫停東星航空飛行決定,2011年2月9日,原東星航空大股東東星集團向廣州市白云區人民法院提起行政訴訟,請求判令民航中南局的行政處罰決定無效。
  蘭世立的昔日部下試圖以“民告官”這樣的行為,抗爭蘭世立身上背負的沉重罪名,在民航史上,尚屬首次。2月24日,廣州市白云區法院正式受理此案。
  接近東星集團的人士稱,蘭世立入獄后,東星集團旗下的酒店、房地產、旅游等業務板塊基本停滯,目前正常運營的業務只剩下一個景點。東星集團原有員工6000多人,目前只剩下100多人。東星集團總裁助理蘭劍敏介紹,東星航空破產終結時,“清算率只有百分之十幾,百分之八十多的資產無故蒸發。”
  然而,蘭世立抗爭的聲音顯得那么渺小和無助。在微博上,僅有171個粉絲的東星集團的微博顯得冷靜孤寂,卻不間斷地發布著關于蘭世立本人、關于東星救主的進展。其中一條發布于2月6日的微博是這樣寫的:“蘭世立眼瞧著自己的資產像冰塊一樣無聲地化了,他的眼前一片黑色……一個在押之人,蘭世立能喊多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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